片刻之後,遠在北海道的黑麥口袋裡震了一震。他叼着煙,把槍換到另一隻手,拿出手機随意看了一眼郵件的内容,然後笑了:“事情變得越來越有趣了呢。”
他側臉上挂着的藍牙耳麥裡傳出來一個溫文爾雅的男聲:“哦?有趣,是因為聽到了我的聲音嗎?”
“不會,我對你的聲音日思夜想很久了。如果你本人能出現在我的瞄準鏡裡,那就更好了。”
黑麥半捂住耳麥,從後視鏡裡審視地掃了一眼在後排座位上呼呼大睡的搭檔,才把槍插回後腰,發動了汽車。
在電話的另一端,是一間沒有開燈的昏暗木屋。獨自坐在窗邊的青年男性穿着一套灰色的雙排扣西裝,同色的大衣外套随意搭在後面的椅背上。
滄涼月光落在他的臉上,在細長的眉眼裡投下深刻的陰影。
青年沒有說話,神情專注地用一支柳葉薄刀切着雪茄。等那隻被切好的雪茄燃起果木般的煙氣,他才慢悠悠地再次開口:“看起來,你一點都不奇怪我還活着啊。”
黑麥一邊開車,一邊低聲回答:“我本來也覺得你不會那麼容易死——而且把薩馬羅利帶回去以後,我就徹底确認了這一點。”
青年挑起了眉:“薩馬羅利?”
“就是那個把你從海裡撈起來的人。”黑麥也挑眉,“你不會連救命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恩、人。”青年饒有興味地重複了一遍這個詞,然後慢悠悠地抽了一口煙,“你别把我和阿庭弄混了,有什麼言出必行和知恩必報這種無聊的道德枷鎖的人是他,可不是我。不過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是那個長了一雙桃花亂飛的眼睛,内心卻意外地純情的年輕人吧?”
在一間人氣不旺的茶餐廳門外被搭讪的時候,聶展青其實是有點意外的。
他近年來在港島聲勢日盛,想跟他攀關系開門路的人不少,但是能找到這家茶餐廳的人就沒幾個了。一方面他行蹤不定,大多數人連他晚上住在哪裡都不清楚,另一方面這家茶餐廳是從另一個城區搬過來的,也剛開業不久,連他都還是第一次來。
而且聶展青來這裡并不是為了吃飯。他隻是因為林庭語最近幾乎在這家茶餐廳定點用餐——林庭語平日裡并不注重口腹之欲,在飲食方面沒有什麼特别的執着——所以有點懷疑,準備審查一番主廚的履曆,以及對食品取個樣看看是不是有成瘾性的物質。剛好今天下班得早,晚上又沒什麼安排,所以才過來一趟。
能知道他的随機行程,找到這裡堵他,面前這個笑容燦爛又帶點不好意思地手舞足蹈比劃着的年輕人,是不太簡單。
聶展青上下掃視了對方幾眼:“什麼人?護照出示一下。”
這個人的白話說得結結巴巴,還帶着奇怪的口音,聽起來就像是找了本什麼日常會話九百句之類的書速成了一番。也不知道是哪個國家的勢力派來的,都敢來直接找上他了,難道也不稍微做一下培訓的嗎?
長得倒是挺有資本,說不定底氣在這裡。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笑起來有種無害到讓人想要欺負的氣質,如果是在某些不能見光的地方,應該會很受歡迎。
“……啊?”對方張大了嘴巴,顯然十分意外,“我隻是問一下路而已,在這個地方問路也要出示證件嗎?”
聶展青挑了挑眉,從内袋裡抽出自己的警官證亮了一下:“阿sir問話,請你配合。”
這次對方終于明白了,雖然神情還是很迷惑,但老老實實地解下大大的雙肩背包,在裡面一通亂掏,才翻出來一本護照遞過來。
聶展青接過護照本,大緻掃了一眼。看上去一切正常,不過他也沒指望從這裡得到什麼信息。這個年輕人要是背後的勢力連紙面的東西都處理不好,也沒有什麼站在他面前的價值了。
不過,日本籍,從法國入境——
這兩個地點的組合過于引人聯想,聶展青笑了一聲:“朗姆派你來的?”
年輕人臉上的迷惑更深了:“……蘭?是您認識的女孩子嗎?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叫這個名字的人哦。而且我真的隻是想問問法莉亞青年公寓要怎麼走,麻煩警察先生教我一下好嗎?”
他雙手合十做了一個拜托的手勢,眼神顯得十分無辜。
能做出這麼生動的表情,應該不是易容。聶展青對了一下手裡證件上的照片,把護照還給了對方:“從這條路直走第二個路口右拐,往上坡道去,盡頭左轉,你要找的旅館就在一家教堂後面。”
“謝謝警察先生!”年輕人露出了真摯的笑容,拿過護照看也不看就塞回包裡去,拉好拉鍊就揮揮手往前面走去了。
聶展青站在原地。年輕人步伐輕松,口中還哼着不成調的小曲,看起來心情很好,而且對即将來臨的事十分期待——
或許是他判斷錯誤?這個人真的不是來堵他的?
他忽然揚聲喊道:“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