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很輕,完全被淹沒在了車輛引擎的轟隆聲中,連副駕駛座在打盹的筱原和雙手抱臂靠在後面出神的日野驅都沒有任何反應,隻有緊挨着他的林庭語察覺到了作為靠背的那條手臂忽如其來的緊繃。
他擡頭望去,看到細而密的汗珠從薩馬羅利的額角冒出來。似乎是注意到他的視線,薩馬羅利側頭看了他一眼,面上泛起一個有些勉強的笑容:“……沒事。”
林庭語沉默地注視着他。
“……好吧好吧,是有一點點小事。”薩馬羅利從後視鏡裡瞄了其他人一眼,“大晚上的開太久車,有點犯困了,能幫我點支煙提提神嗎?煙盒和打火機就在中間的儲物盒裡。”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左側的方位。
這個請求由誰聽來都很正常,司機開夜車時抽煙提神相當普遍,而薩馬羅利忙着趕路沒空停車點煙,雙手又都在占用着,讓最靠近的林庭語幫一下忙,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但這樣的請求由薩馬羅利說出來又很不正常。為了阻擋車外濃郁的火山氣體侵入,這輛車空調暫時切到了内循環模式,關閉了車内外的空氣交換。在這種模式下,抽煙屬于是大忌,香煙的燃燒不但會消耗車内有限的氧氣,還會迅速讓煙霧溢滿車内各處。
況且車内還有女性和明确說過不喜歡煙味的林庭語,薩馬羅利一向體貼周到,就算身體再不适也會克制自己抽煙的想法,更不用說付諸實現了。
林庭語垂下眼。
薩馬羅利輕咳一聲:“不想聞煙味就算啦……過一會前面應該有個服務站,我出去稍微醒醒腦子。”
他語氣輕松,臉色卻漸漸變得蒼白起來,像是被蛀空了梁柱的樓閣,在拼力維持着一切如常的華美外表,隻要來一陣稍強的風,就随時會垮塌下去。
林庭語忽然開口:“靠邊停車吧,不要等到服務站了。”
薩馬羅利怔了怔:“我真的還能堅持——”
“服務站裡的人太多了。”林庭語平靜地說,“不怎麼方便。”
雖然在組織裡向來以風流不羁出名,但是在任務趕路的時候突然找了一片背風處停車,在衆目睽睽之下帶人去鑽小樹林——面對這種緊急狀況,薩馬羅利還是久違地體會到了某種難以名狀的尴尬感。
特别是包含好友在内的一車人都目光炯炯地注視着他,等他給一個解釋的時候。
薩馬羅利:“……哈哈麻煩大家在這裡稍等一下,我們3分鐘就回來。”
林庭語:“3分鐘可能不夠。”
衆人的目光頓時更為尖銳了。
薩馬羅利難得地無言以對,隻能幹笑兩聲,把林庭語抱起來掉頭就跑。
他感覺自己好像什麼三流爆米花電影的主角,在緊張刺激的動作戲中途切出去跟美女激吻——雖然懷裡的并不是美女也沒有準備去激吻,但從性質上看并沒有什麼差别,都是任務當前把隊友丢在一邊,自己去解決個人問題。
……真是一世英名(如有)毀于一旦。
薩馬羅利低頭看着懷裡面色依然平靜如常的林庭語,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其實我真的還能再撐一會的,林先生,倒也不用這麼着急……你是沒什麼啦,但是等消息傳到琴酒大人的耳朵裡,我可能今年都别想再踏上日本土地一步了。”
林庭語似乎在想什麼事情,過了幾秒鐘才答話:“跟琴酒有什麼關系?他知道你在這裡。”
薩馬羅利對這種毫無自覺的發言實在是哭笑不得:“這不是知不知道的問題啊!不如說,正是因為他知道我在這裡,我才會死得更快吧?當年要不是你攔着,我就差點被一槍崩了。現在這樣的情況——我看我還是把事情做徹底點,趁小諸伏和那群人都沒跟過來,直接帶你私奔去吧。”
他隻是習慣性地調侃一下,說完就等着林庭語冷淡拒絕或者幹脆無視這份邀請。反正絕不可能答應的吧,口頭上像是玩笑一樣說出來,也至少能暗爽一把。
沒想到林庭語沉思片刻,忽然回答:“也不是不行。”
薩馬羅利腳下一滑,及時靠在附近的一棵樹上穩了穩身體重心,才免于狼狽摔倒在地:“……什麼?”
“我說,可以。”林庭語擡起頭,瞥了他一眼,“怎麼,原來你隻是出于好玩才這樣說,其實沒有打算帶我走?”
“……”薩馬羅利說不出話來。巨大的,再一次的喜悅,帶着某種陰影般的隐憂橫沖上來,把他整個人撞得暈暈乎乎。
太糟糕了。他的理智對他說:林庭語向來公事為上,既然任務當前,就不會無緣無故地答應這種奇怪的請求,一定是打着什麼主意。這種意外的願望得償不是什麼好兆頭,他應該先踩下刹車,讓腦子冷靜冷靜,再試探一下對方真正的目的。
但是他心底的小聲音在呐喊——
今天真的是幸運日吧,kenji先生!油門幹滿沖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