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狙擊手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兩秒鐘才好像剛反應過來一樣,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啊,你是說日野驅嗎?沒有啦,我自學成才。那家夥除了按時打錢以外根本沒露過面,别打聽了。琴酒大哥已經試過假裝綁架我來招攬他了,我白白被關了半個月小黑屋,他影子都沒見,可能早就死在哪個角落了,隻是信托基金在替他安排遺産,哈哈哈哈。”
蘇格蘭:“……”
蘇格蘭壓抑住了再次扶額的沖動。雖然日野納蒂亞的發言不免冷血,但是說實話,讓一個年輕女孩子去懷念從來沒在她生命中出現過的父親,确實也是強人所難。
他不由得對日野驅産生了一絲不滿。
雖然對方身上挂着一堆通緝令,還狡猾到借着協助日本公安警察任務的機會逃獄,選擇不回來見這個唯一的女兒,确實對父女雙方都更好——但如果能夠生長在愛護她的親人身邊,日野納蒂亞會不會有完全不一樣的人生?
從幼時起缺失的親情,會對人造成多大的影響,蘇格蘭是有充分體會的。那種巨大的,如同從心上開出一個空洞的缺口,是沒有辦法靠人自身的努力填補修繕,假裝從來都完好無損的。
零會在二十年來,一直一直,堅持不懈地尋找那個連面容都記不清楚的“凜”,難道不正是因為這一點嗎。
蘇格蘭記得很清楚,他得知宮野艾蓮娜的死訊是在一個雨天。
那時他的好友在深夜敲開了他安全屋的門,沒有撐傘,渾身濕透,往常燦爛發光的金發被雨水打成一绺一绺,貼在滿懷着恨意和悲哀的眼睛周圍。
“她早就……不在了。”零啞聲說,“就在她加入組織一年後……或許兩年。反正第三年開始的,存檔的實驗室門禁記錄裡,就再沒有過她的名字了。”
涉入了組織那樣的秘密,想要退出除非死亡。
蘇格蘭開門把他讓進去,用幹毛巾和熱水讓他稍微恢複一點精神。零雙手攏着水杯,坐在沙發上,垂着頭,沒有焦點的目光落在前方的茶幾上。蘇格蘭很少見到好友這樣的神情,在他的記憶裡,零總是聰明而自信的,鬥志昂揚,永不服輸。沒有什麼能熄滅零眼裡的火焰,也沒有什麼能讓零露出這樣的——
像是天天在家門口守着主人下班,某一天卻被告知主人再也不會回來了的家養貓,完全不相信那些兩腳獸的謊言,趁着大家不備逃出門外,曆盡千辛萬苦,終于找到了那座刻着熟悉名字的墓碑。
它在碑前站立了許久,直到下起了雨,才踱到放着鮮花的石闆上,像往常每一天做的那樣,慢慢地趴下去,蜷縮起來,如同窩在主人的懷抱裡,閉上了眼。
任由雨水打濕了它渾身的漂亮皮毛。
組織裡的嚴苛環境沒有足夠的時間讓大家療愈創傷,一點小小的弱點也可能成為緻命的把柄。需要盡快讓零振作起來。
蘇格蘭這樣想着,但他能做的實在有限。
零的個人意志十分強烈,很難被說服,而且經過千代田的嚴格訓練,尋常的心理疏導技術已經完全對他無效了。換句話說,隻能讓零自己想通,旁人的言論很難令他動搖。
有什麼能激發那仍然潛藏在内部的,微弱的火種呢——
蘇格蘭突然想到了。
那是在他們小學的時候,曾經有一次,零消失了好幾天,再見面時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發着高燒。那時候他第一次叫出了零的名字,眼神茫然的零過了一會才意識到旁邊是他,立刻抓住了他的手,在他的掌心反反複複寫字。
“替我記住這個名字……我可能馬上就又要忘記了。幫我記住他。”
りん(rin)。
りんりんりんりんりんりん——
等退燒醒來以後,零果然忘記了這件事,即使被提醒後,還是露出了“你到底在說些什麼”的表情。
就像當初艾蓮娜醫生失蹤後的情境重現。
蘇格蘭試探着說:“還有一個人……應該是活着的。”
零過了好幾秒鐘才發出了聲音:“……對。”
那個人——
他們都不知道長什麼樣,是男女或者老幼,從什麼地方驚鴻一現後再無音訊,現在又身處于何地的那個凜(りん)。
零幾乎把整個日本翻過來一遍,也沒找到的那個人。
蘇格蘭有時候懷疑那個人是否真的存在,或者是否早已死去因此銷聲匿迹。但是在那一刻他不能把這種猜測說出口,他必須堅信,也讓零堅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