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錢自然不會少,你們要是嫌貴可以到溪北清平堂裡找林大夫問藥。”
衆人聽這話腦海裡浮現出那夜夜鬼啼的兇宅,都膽戰心驚道:“不不不,藥錢無論多或少自然是要給的。”
山中聽溪,貫是孩童閑趣。
山谷往北,清溪上遊。平常他們最是眼饞沈伯門前梨子樹,如今正是快成熟時,又恰巧今日沈家大門緊閉……
他們更肆無忌憚地爬到樹上摘下滿滿一衣兜的梨果子。
幾人叽叽喳喳一路到溪邊去把果子洗淨。倏而一陣勁風過,背後的草木灌叢裡跳出一隻黑貓将最大的梨果叼走。
孩子們被這黑貓一吓,剩下的果子也沒兜住,都順着溪水沖走了。
望着自己兩手空空,又看這貓嘴裡銜的梨子,大家都氣不打一處來,争着都要去抓它。
黑貓引誘他們來到一處房屋矮牆邊,将口中梨子放下,繞了個圈旋即消失不見。
孩子們鬧作一團,忽然有人似察覺到什麼。
隔着矮牆,傳來“咯吱咯吱”啃東西的動靜。有膽大的翻進矮牆,順着那窸窸窣窣的聲音找去。
房屋階前,有個被開膛剖腹的女童屍體,黏膩的内髒與碎骨淌了一地,屍體上伏着一團黑影,正在她模糊不成樣的血肉裡撕咬啃食。
料是誰人看了這血腥場面也吓得膽顫心驚,四散奔逃。
清平堂裡。
重傷昏倒在地上的顧淮音驚醒過來。不知自己在地上躺了多久,心中升起不祥之感。
她強忍惶恐不安,敲響隔壁房門。
“疏桐?”
無人應答。
顧淮音再按捺不住,推門而入。
床上之人還在昏睡,房中生氣稀薄。
她走上前去替林疏桐診了診脈象,明明一切平穩,為什麼人會虛弱至此?
“疏桐别睡……”再睡下去隻怕要出事。
顧淮音半摟半抱着将她扶起,讓林疏桐能安穩靠在自己身上,喂了點水下去,終于有了要轉醒的迹象。
仍是氣若遊絲。
林疏桐指尖不住顫動,随之而來的便是大幅度咳嗽,咳得狠了牽動肺氣吐出一口淤血。她頓然清醒,能感受到身邊人指腹還握在自己手腕上。
她也知道這病症瞞不下去的,早晚而已。
顧淮音指尖冷得發麻,撐着把血漬清理幹淨。
林疏桐袖口捂在嘴邊,努力把自己狼狽模樣收拾幹淨,見身旁人一言不發,心中難免慌張。
于是她随意問着想要遮掩過去,“淮音,沈家姑娘去哪裡了?”
“沈家姑娘?”顧淮音神情一瞬空白,好似記憶虧空。
她被人下了迷術,可惜下迷術這人功夫不到家,又或者說它小瞧了顧淮音虛相化本的本事。
霎時昨夜種種如潮水湧進腦海,使人頭痛欲裂。
“嬰靈……”
“什麼?”
林疏桐看不見她茫然無措的神情,隻能焦心試探着,“你怎麼了?”
昨夜場景曆曆在目,那小姑娘一字一句猶在耳畔,連同蠟油滴在地上的聲音都清晰可辨。
“好吵……”
林疏桐仍一頭霧水,但聽得顧淮音這麼一說,确實能聽見不遠不近有人聲傳來。
“外面是有人來了麼?”
顧淮音方才将神識從迷術幻境中剝離出來,現實裡隔着一堵牆,外頭人聲又密密實實傳過來。
和着人聲一同裹進來的還有隐隐腥味腐臭氣。
“想來是發生什麼事了,你在榻上多歇會,我出去看看。”
顧不得頭昏腦漲,她強撐着站起身往外頭找去。
清平堂罕見這般熱鬧,男女老少皆有,隔着幾丈遠圍得水洩不通。議論紛紛,衆人面對堂前指指點點。
他們不敢上前,血染階上,是那沈家女死相極慘。
“真是造孽啊,這好端端的丫頭怎麼就……”
“可憐沈伯為人誠笃卻一世無福,臨了連孫女這世上都不肯收。”
顧淮音緊攥成拳的手止不住地顫抖。
“就是她,是她昨日帶着沈丫頭出來的!”
“睐山谷中數家染上的這青痕之症估計也和她們脫不開幹系!”
聽聞消息後面趕來的卞章州撥開重重人障,饒是醫師見慣血腥,眼前景象也叫他倒吸一口涼氣。
“好惡毒的心腸,究竟什麼仇怨連個孩子都不放過。”
卞章州仰頭直視階上顧淮音,“林疏桐呢?讓她出來見我。”
顧淮音臉上青白一片,抿嘴不言,自顧脫下外裳蓋住屍身。
見她不理會自己,卞章州便惱。
“你做樣子給誰看?蓋布有什麼用,你們飼鬼行兇,殺人該償命!”
“對,殺人該償命!”
衆人被他言語挑撥,情緒跟着被煽動起來,附和聲如洪流。顧淮音不曾應聲,反倒是激怒還蜷縮在一旁的鬼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