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墟北岸，浪飛碎玉，水吼清波，滄陽餘歌未盡，遠處潮汐破風而來，打在灘塗僞裝的一龜一蟹上，開出了潔白的花。

“其實我當時也沒聽太明白，藏鋒姐在脫隊前簡要交付了幾句，什麼矛盾、邏輯、演繹我都忘了，隻大概記下她強調不要慌亂，說有之後些事要發生，但會很快，忍一忍就好，反正用不了多久的，如果害怕，到時候眼睛一閉、一睜就過去了。”

？？？

真·是·她·能·說·出·來·的·話·啊

“我本打算在接頭後和你一起商量的，但後來，後來就……。”失去意識了，他越說對方愈沉默，意識到謝逸平靜下的愠怒，燕無求有些語無倫次。

姜隐那一籮筐原理，他本就聽了個似是而非，至于“黑潮”與兩個世界的關系，再到跟前出現的故障，那也是他趁着謝大哥暈倒和發呆的時候才琢磨出來的。

卻不知此刻看似踐行着“沉默是金”的人，實則是個天然呆。

藏鋒多半是有了預判：災變對無求産生的影響将是毀滅性的，這才專門讓他提前做好心理準備，卻又為不增加這小子的心理負擔，而刻意含糊其詞。

他心裡騰起一陣難言的愧疚，他雖對災變的承受力遠高于無求，而在天地崩潰的威壓下，卻仍是無事做——不對，雖事情發展在她預料之中，事态亦并未超出掌控，這小子倒真的一閉，一睜眼就回來了，可剛才受盡煎熬與折磨的分明是他啊？

謝逸決定單方面和她絕交一秒鐘……不行，算上背着他額外開的小竈，他還要再加一秒！o('^｀)o

不對勁，既然他當時不明白，後面又忘了，那……

“你現在又怎麼想起來了？”

他很快捕捉到那些被遺漏的悖論。

……

“因為剛才她又單獨給我發了一遍。”頂着不可置信的目光，燕無求嚅嗫着回答。

謝逸扯過地圖：

【密聊】你悄悄地對[柳沉舟]說：隊長，可否抓到？需要我們過來幫忙嗎？

……

【密聊】[柳沉舟]悄悄地對你說：我們在巫靈神殿發現了。

【密聊】[柳沉舟]悄悄地對你說：挨訓了？已解決。稍安勿躁，聽藏鋒指揮，标記處等待彙合。

……

【密聊】[柳沉舟]悄悄地對你說：隊長交給你了，無求。

【密聊】[姜隐]悄悄地對你說：數據異常，參數調整失敗，邏輯矛盾無法自行修複，運行出現失誤，演繹鍊斷裂後世界将會産生進一步偏差，系統崩潰期間加強警覺，時刻注意安全，你們兩個短腿發現不對勁就跑，先苟住＾０＾~

【密聊】[姜隐]悄悄地對你說：看到吱聲！

【密聊】你悄悄地對[姜隐]說：滋滋滋--，＾０＾~吱吱吱吱吱——

他神色複雜，繼而問出：“我們一隊究竟有幾個聊天頻道？”(╯'□′)╯︵┻━┻

冷靜，謝橫雲，你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大人了。

一番天人交戰後，他平定下情緒，試着繼續理清其中的關聯。

她究竟是如何做到？

回憶着脫落的風障謝逸陷入沉思：

若說“黑潮”的出現是姜隐順意為之的産物，旨在打破原有的虛境建構，那麼前不久幻境崩塌所造成世界的堙滅，萬象的消失，是否已遠超出她的預計？

亦或是同樣在其意料之中……

這樣的失控，是放任，還是意外？

他更傾向于前者，按離開前她對無求打趣般的囑咐看，她言語間所展露出的笃定，更像是暗示在其謀劃之中？

何況這人最愛嘴上挂着擺爛，卻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從蜃風島到迷蹤嶺，再到羲和望舒遺迹，甚至是更早之前，總是習慣較着鼓勁兒暗處逞強，像一條拉緊的弦，逼自己，壓迫自己，直到不能更緊繃，他總擔心有一刻她會像斷弓一樣毀掉，即便他深知她的韌性。

黑潮的出現不是意外，萬象奇迹般的回溯更不是意外，如果說黑潮的毀滅是短暫的休止符，那麼眼前世界的回檔，就是新篇章的起始音。

她知道黑潮的出現會刮起毀滅的死亡風暴，所以留下了暗示，她獲取黑潮之秘的源頭卻不在絕境滄溟，因無法解釋，所以此前不曾當衆人提及，與無求匆匆分别前所述更是模糊其詞，語焉不詳。

她更知道萬物寂滅後，時光将片刻回轉至大廈傾倒，天地崩裂前。這隻能是——

她經曆過。

流落荒島醒來後，他就從未脫離這場荒誕的真實，像一場幻夢，似夢非夢。

比起奇迹，或者說，這更是一場神迹。

一場為引出神迹而安排的“鬧劇”。

直覺開始示警，盡管習慣了恣意叛逆，縱是江湖客的底色寫滿了疏狂不羁，在他内心依舊升起了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

他們在和一個不可能戰勝的巨物對抗。天之下，他渺如蜉蝣。

自敖龍島一役後，他便深覺命數天定，返程俠客島途中遭遇的海難更是讓他明白，面對自然之力，個人的掙紮不過是蜉蝣撼樹。

如今他聽見了這棵巨樹簌簌顫動的聲響，斑駁的風障像是被風吹落的樹葉，葉片下兩相割裂的景象在日光下扇動閃爍的金光。

隻是如果一切都溯回至那時，為何風障依舊出現了異象？“黑潮”之外，又是什麼将原本緊密結合兩個世界分開了？

“那你有沒有想過，就算是通天神力，也并非無窮無盡呢？”

他太過入神，不知不覺間早已叨念出聲。

燕無求小心翼翼地托出真相，“能量總有用盡的一刻，”他順着海水流動的方向指去，“你看，流向改變了，其實當初隊長在巫靈神殿，有了一個小小的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