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虎怎麼還未回來?叨叨也是,就連剛才姜隐擡頭看見天上飄過的衍天,急忙甩下句:“那個殘血侵犯我領空了,我這就去制裁他!”便飛身上天,奮起直追了去。
一人在北,一人往南;一個個的,全都不省心!密聊也不回。
柳沉舟心煩意亂,藏鋒倒還好,落單的殘血衍天應該不難對付。實際上,她也确實是他們幾人裡,唯一在空中也擁有一戰之力的;何況藏鋒行事謹慎,對這裡的熟悉程度不知比他們高了多少,她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
反觀風虎……她有些後悔了,當時就不該允他隻身前往望舒古城。可若這世上還有後悔藥,她還能來這個地方?
算了,當下想這些又無津于事,不管怎樣,她都該去接應一下他了。
以備不時之須,橫雲、無求二人還是留原地蹲守為佳,若任意一方遭逢意外,他們也便與于短期内達到增援。
待回來再好好把這臭小子訓一通——别光成天傻樂呵不長記性,這裡什麼地方,是他能随意當街閑逛的嗎?!到時,還要連同先斬後奏的姜藏鋒一齊算上,他們倆,一個也别想逃。
幾番囑咐後,柳沉舟揚鞭北指,趨身親赴标記中的望舒古城。
*
好累,無盡的疲憊。
手中的長槍消失了,軀體如墜千斤,他拼盡全力想要動用招式抵禦攻擊,卻被困囿原地,動彈不得。
又出現了一群人,不是他們。
那人先是将地面破開,陡然從土裡鑽出,速度太快,以至根本看不清他的武器,隻覺眼前一道霞光閃過,緊接自己便失去了行動能力。
随着時間的推移,身上的傷口亦在不斷增加。
他知道了兇器是一對輕重劍,輕劍劍氣好似春風拂過,一旦沾身才覺淩厲無比,順着傷處滲入七經八脈,于大小經絡中遊走橫行;重劍起勢後便刮起一陣罡風,來勢洶洶直擊筋骨。
原來這才是姐姐口中真正的繳械——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繳械倒計時結束前,他能做的,隻有等待,等風徹底吹過,等虎來。
風聲漸息,一道三尺來長的鍊刃向他襲來。刃鋒赤紅若淬流焰,刃身烏玄若臨長夜?,在空中伸展至軟鞭形态,端頭縛住他的左臂。
當繳械結束,他的武器重回手中時,鍊接着臂膀的鍊刃急劇收縮,順着拉力他被迫朝前滑去,雙腳于地面拖出兩行觸目驚心的深痕。
長鍊一揚,他被甩至空中,随後重重地砸在地上,李風虎眼前一黑,裂骨的劇痛以及遊走于肺腑間橫沖直撞的真氣讓他不由地發出一道隐忍的悶哼聲。
但酷刑并沒有就此結束,接着再次失重,被猛摔向地。
□□的疼痛開始讓他變得清醒,他竭力仰起紮進土裡的頭顱,努力睜眼看清并跟上敵人的招式。
眼見另一條鍊刃又将附上,李風虎咬牙截斷左臂,試圖在沒有[疾如風]的情況下,強求一條生路。幸運的是,他成功了。
他翻身躲過那條紮向右臂的鍊刃,頂部的長鈎兀地栽進僅距臂膀三寸寬的地裡。
奔雷槍術·禦,長槍抵在身前抗住砸下的重劍,密不透風的防禦暫時承住了這會心一擊,根據法則,六息内後續招式傷害得以相對減輕。
李風虎趁機撐槍站起,恍惚中看見遠處隊長朝他跑來的身影。
他就知道!他們沒有放棄,一定會……不,——不行,不可以!汗液和着血水淌下,最後如雨般滾落入草叢裡,他卻從未覺得靈台如此清明。
生死間迸發的直覺告訴他——敵衆我寡,失去先手幾乎毫無翻盤的可能,縱使自己現下拼盡全力奔赴去,也為時已晚,隻作徒勞。并且一旦這些人發現她和其餘幾人的存在,勢必不會善罷甘休。若自己不管不顧冒進妄動,這隻會陷他們于水火之中。
如今重活一次,他決不能再眼睜睜地看着戰友因他做出無謂的犧牲。
還有辦法,一定還有辦法!
善戰者勝可知,而不可為,軍嘯如虎。
哨音忽起,戰馬現,提缰任馳騁,斷魂北刺,破重圍,戰八方。願以自身為铒,将這群虎視眈眈之徒引向更遠的北邊,因為,這恰是與她來時相反的方向。
……不能,不能讓隊長被看到。
破風疾馳中,四下景物皆在後退,往事如走馬觀花,匆匆掠過。
天寶年間萬邦來朝,海晏河清,直至十四載,安祿山起兵範陽,山海傾,宮阙倒,狼煙四起,烽火連天。他自知山河破碎,社稷凋零,亂世之中,人命如草芥;但他此生不負家國,無愧朝廷,所以即便昔日與同袍浴血奮戰至天策府陷落的最後一刻亦未曾怨悔。
“隊長,對不起……你别生氣,停下吧,不要再過來了,沒有用的。”伴随時間流逝,傷勢還在加深,手中長槍重若萬鈞。
如今在這醒來後的時光,更像是從上天偷來的。其實若是可能,他也想再繼續跟着他們一起離開這個光怪陸離的地方,回到那片熟悉的江湖,去到時和歲豐的太平盛世,再好好瞧上一眼萬象長安。
隻是遺憾,他要失約了。
“
沒有誰比他自己更清楚,這副身軀已是強弩之末,磕下最後一瓶金瘡藥,無非是為了拖延更多的時間。當意識變得逐漸模糊,腦海裡隻剩下一個念頭支撐着他——
把他們帶離遠點,再遠一點的地方,不能……讓他們發現。
扭頭回望,當他再也看不到隊長的身影,馬上的風虎搖搖欲墜。[出鍊擒人]趁機将他推下,雙鍊穿透他的琵琶骨,一抛,一甩,陷進了城北的地裡。
都說回光返照,現在他已是經曆第二次了,他拼出最後一絲氣力掏出懷裡的地圖。它躺在血迹斑駁的掌中,整潔如新,一如來時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