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十五載,七月辛酉甲子日,太子即皇帝位于靈武,改元曰至德。至德二載史思明投降,肆虐中原兩年之久的安史之亂,暫告段落。
至德三載二月,改元為乾元,大赦天下。
歸墟,東海龍脈所在之地,一艘海船離岸向俠客島方向駛去。謝逸伫立在甲闆右側,雙手緊抓舷牆,船行漸遠,再回望敖龍島,剛才血染的戰場不過是雲煙中一粟,終消抹在視野中。
目之所及之處,不過海與天,雙眼漸漸失了焦距,思緒蔓延開來,自至德二載大戰幽藤館至今不過一年,所經變故卻太多,沒留下一點讓人喘息的餘地。
當初宗門會武在即,謝逸在觀心之境的修行結束後,發現刀宗某弟子勾結一刀流藤原廣嗣綁架同門,遂入那一刀流的據點幽藤館将人救出。并根據在幽藤館中發現的線索,推測李重茂與藤原氏族勾結的背後可能存在更大的圖謀——吞并東海,遂即告知宗主與各長老。
經商議,衆人恐東瀛勢力早已在東海布下暗樁,謝逸提議可借參加武林大會為由,并自請前往俠客島将此事告知島主方乾,并在暗中調查東海勢力中向李重茂洩密的合謀之人。
卻未料時不待人,遲則生變。
一切終究是晚了敵人半步——東瀛島夷,渤海宵小來犯,東海兩國入侵九天書庫入口伶仃島,後又于敖龍島大戰。寶藏盡數被賊人奪去,東海龍脈被毀,衆豪傑魂斷墟海,敖龍島白骨橫野。
先前急促的呼吸逐漸歸于平緩,身體終于意識到已經遠離了那危險的戰場,生死之間情緒緊繃引發的戰栗好像從未來過,隻有衣裳與指尖大片濡濕的血迹,連謝逸自己也分不清是來自敵人還是曾經并肩的戰友。
就在這時懷中的東西動了動,衣襟裡伸出一隻鹦鹉頭,青黃拼色的面部露出幾分猙獰,放聲大叫:“好臭,好難聞,熏死大爺我了!嘔——”
“我後悔了,當初就不該信那老頭,什麼東海到處是新鮮瓜果蔬菜,什麼跟着你就能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嘿tui,大騙子,什麼都沒有!呱呱呱,大爺我圖啥,圖你謝橫雲不洗澡嗎?”
謝逸當即哭笑不得,揪起賣慘的鹦鹉反問:“傻子,如果此次來東海有這番好事,輪得到你和我?”
他忍不住擡起袖子一聞,皺了皺眉:“你明知這幾日我在戰場上,不敢懈怠,誰都不知道下一刻敵人的刀槍冷箭從何而來,況且你不是也一直躲在衣襟裡嗎?
讓你稍微露出一點換口氣也不肯,對吧,叨叨?現在活着已是大幸,待回到宗門……”
見活潑開朗的叨叨自閉了,平日裡雖嘴上嫌棄着它聒噪,但其實早就習慣了它,這次久無回應,謝逸反倒開始别扭,随即反思起自己來。
細想剛才所言是有點灼灼逼“鳥”了——是自己遷怒了叨叨,把連日來積累的不甘與憤懑發洩在了自己的夥伴上。事實上,它若不跟着自己,便不會受苦,也不會經曆這一路以來的危險,反而是它的敏銳幫了他好多次。
謝逸忍不住滑跪道歉到:“叨叨,對不起,别生悶氣了。我真的錯了!”
“哦?那你錯哪兒了?”
“太好了!你終于肯說話了——我哪兒都錯了,我不該把你悶在衣服裡,我不該遷怒指責你膽小,不該沒給你好吃的,不該帶你來東海……受苦。”謝逸聽見回應連忙細數錯處補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