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一時間,靜的有些過分了。
剛剛從座位上一躍而起的雍帝,在心神略微恢複一些後,并沒有坐下,反而在禦座前的那片方台上踱起步來。
雍帝将手被在身後,邊走,邊不停地甩動着手中握着的琉璃珠串。
珠玉相撞的清脆聲在安靜的大殿之上,越發清晰,每一聲,似乎都能撞進下面端坐着的朝廷重臣的心裡。
大殿之上前來商議朝廷重務的衆臣們都不言語,大殿之中隻能聽到皇帝踱步時,衣服的摩擦和琉璃串珠相撞的聲音。
本來在剛剛還哭的聲嘶力竭的兩位地方官吏,身處這樣安靜又詭異的氛圍當中,也逐漸收斂了自己的哭聲。
兩位地方官吏像是受了驚的鹌鹑一樣,低頭弓腰等着這位天下之主的決斷。
雍帝來回走了兩圈兒,像張儀揮了揮手。
也不用雍帝明說什麼,張儀身後的小侍中在師父的眼色下,沖堂上的諸公躬了躬身,退了下去,不一會,便雙手托着奏匣回來了。
奏匣裡分明放的是徐州青壤郡和贛州豐益郡這兩地郡縣,近幾年以來所有重要庶務的相關奏呈。
雍帝拿起最上面放着的兩條奏呈,剛剛打開準備看時,毫不意外的在其下面發現了,關于這兩位地方官員的出身家世和晉升路徑。
這不用說,定是張儀備下的。
雍帝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在自己身側的張儀,張儀也向自己的主君微微欠身,君臣兩人的默契,在這一刻,展現地淋漓盡緻。
雍帝微微一笑,便将手中的奏呈放到一旁,直接拿起記錄文書來看。
皇帝掃了一眼,微微挑眉,這兩人很有意思啊。
這兩位官員在背景上很是有些相似之處。
兩人的父輩都不過是地方小吏,按照如今地方官吏的來源上來看,這種出身放在同級官員裡面,絕對算是底層出身。
按照常理來說,他們不是不能做到現在的這個位置,成為地方長官,但那也是得等到靠着資曆和年歲慢慢往上爬才是,如此年紀輕輕……
再往後看,好嘛!這兩個人的祖輩通通都曾經做過,自己那些已經身死的阿兄阿姊的幕僚!
怪不得這倆人父輩都是些小官小吏,但看着風姿氣度不輸京内的一些世家子弟,祖輩雖然去了,但還是有些家族傳承在的。
既然祖輩是原先亂黨的幕僚,父輩又隻是些小官小吏,而有年紀輕輕便能坐上如此的位置……
如果說背後沒有貴人扶持,别說雍帝不信,就是下面服侍的,一些毫無政治覺悟的小侍小吏,應該也沒有一人相信。
确實,在卷宗中寫得非常清晰,這兩位官員分别是受過兩地分封諸侯的直接舉薦,才能穩步上升,甚至還在這個地方世族與豪強盤踞錯雜的局勢中,做出來一番政績。
這要不是有更為強勢的勢力暗中撐腰,比如說順利上任做出一番政績了,估計剛剛到任就可能會因為各種原因或是被調任或是被免職甚至是意外身死。
這樣的晉升路徑,幾乎是把地方諸侯死忠的身份給貼在了腦門上。
雍帝擡了擡手,示意在一旁侍奉的張儀,将手裡的官員背景卷宗,遞給下面的大農司的長官袁光看看。
袁光作為主管天下财政的大司農,凡是與民生相關的事宜,自然都歸大司農管轄,所以袁光從這兩位地方官吏上殿禀明災情時,便仔細聽着。
聽了沒幾句,這位力掌國家财政多年的司農之長,在這兩位地方官員說話的一開始,便覺察出有些不大對頭。
這徐州現如今的情況……和徐州郡守原先報上來的情況有些對不上啊!
袁大夫也沒打斷下面這兩個年輕的地方官吏,反而聽得更加仔細了。
越說越離譜!
什麼時候地方郡縣受災了,都要開始向中樞直接請求救災了?
當地的受封的諸侯難道是吃幹飯的嗎?
還跑出來如此之多的災民……
那刺史郡守被困住了,沒有辦法向外傳遞消息,你當地的諸侯也被困住了?怎麼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這事兒怎麼看怎麼奇怪,直到,袁光看完了雍帝遞給自己的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