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如葵并不了解上一世的大兄究竟是何緣故而離世的。
當然,作為雲中有名的殷氏一族,殷氏主枝的嫡長公子,在前線中戰死,不管是作為大兄的上峰,還是大兄帶着一同去走馬上任,投身軍戎的健仆,都會盡量将大兄完整的屍骨帶回。
隻要有一人回來,那大兄殷澤文為何而戰死的消息自然而然也會被帶回。
但是問題就是出在他們帶回來的大兄在戰場上戰亡的原因。
帶回消息的族人說,大兄是因為在戰場上受了刀傷,處理不當而亡的。
殷如葵覺得有問題的地方并不在于在戰場上因刀傷而亡,戰場上刀槍無眼,受了刀傷那算是極為正常的事兒了,你看看從軍的兒郎中,那個身上沒有些七橫八豎的疤痕的。
或是因為被刀子割傷,或是因為對長槍或者長矛刺傷,還有更多的是跌落城池時被周邊尖利的碎石劃傷,總之會造成受傷的原因千奇百怪,刀傷也隻是其中之一而已。
所以在戰場中受了刀傷極為尋常,但是因刀傷而死卻極為不正常。
如果是被人砍了一刀受傷了之後便有可能送命身亡,那從古至今大大小小的戰役便會出根本上來說整個都不存在。
為什麼?很簡單,因為根本沒有那麼多的活着的兵力支撐住那麼多場戰役。
也不是說,戰場中受了傷就一定不會死,隻是說因為受了并不緻命的傷而喪命的可能性極低。
聽回來的族人說,大兄身上所受的刀傷并不緻命,但為何人在剛受傷的時候汗算是活蹦亂跳的,反而開始療養之後的一段時間,好好的人變沒了?!
如葵百思不得其解。
更何況存在異狀的并不隻有這一條。
在同批受傷的将士傷口都好的差不多了的情況下,到了殷澤文大兄這邊傷口反而惡化發膿了!
而且惡化發膿也不代表一定會喪命,若是救助及時,最多隻是将惡化的腐肉挖去,人還是有很大的可能存活下來的。
所以大兄在傷口惡化後,迅速發膿且又癢又痛,甚至不日這種惡況既然逐漸擴散至全身,大兄死前痛苦至極!
殷如葵在後來趁阿耶阿母沒注意,偷偷的看過阿兄的屍首,如葵到現在還記得,他們帶回來的大兄的身體竟然無一塊好肉了!
那時的如葵并不懂醫術,也不懂制藥,故而當時隻是震驚,隐隐的覺得有些不妥,但卻沒有辦法發現端倪。
等到如葵有了一身戚薇出神入化的醫治之術後,如葵才驚覺,殷澤文大兄在戰場上的驟然離世,并不是因為受了刀傷沒有好好得到救治的緣故,那種狀态下的阿兄更像是被人下了毒之後刻意謀害而亡的!
但那個時候的殷如葵,即使有了一身妙手回春的醫術,但想要驗證大兄是否被他人謀害身亡的,卻依舊是為時已晚。
來不及的原因有兩點,其一是殷如葵自己本身受困于佘氏,她自己在那時都在艱難求存,根本沒有那個精力甚至是能力去調查她大兄是否死于他人謀害的真相。
除此之外,第二點,也是最根本的一個點,作為被檢查的一方根基,大兄的遺體,徹底不存在了!
是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大兄的遺體,沒了。
大兄被帶回來的屍身本來是停放在靈堂的,過幾日便準備下葬進祖墳了,但就在準備下葬的前一日,安放在棺木中的大兄殷澤文的屍身,竟然連同所安放的棺木一起被一把火燒成了灰燼!
如葵沒辦法也再也不可能通過檢驗自家大兄的屍身還原大兄去世的真相了。
事态向明顯有問題的方向狂奔而去。
既然知道大兄殷澤文之死确實存在蹊跷,面對一件明顯存在着嚴重問題事情,想要分析出它真實的脈絡,最簡單直接的方法就是從最終的利益獲得者倒推謀劃的目的,以及實現的路數。
按照這個思路,剛剛得知大兄出事的消息時,如葵曾經下意識地設想過,大兄殷澤文的突然暴斃究竟對誰有好處。
但,答案竟然是沒有!
是的,沒有!
最有可能的,是朝堂争鬥,權利傾紮。
如果真有什麼人,有能力迅速、徹底、且不被人發覺地做到如此程度的,除了殷氏家族在朝堂之中的其他幾大世家,殷如葵不做他想。
但問題就是,沒有!
因為殷澤文是直接棄文從武的!
從殷氏家族來說,殷氏則立身根本是什麼,是是律法,是刑堂,從根兒上說,殷氏兒郎在朝堂之中所擔任的重要官職,幾乎都是文官。
若是大兄殷澤文想要投身兵戎,最為他彈冠相慶的,應該就是殷氏在朝堂之中的那些老牌政敵了。
說白了,從軍後的殷澤文和他們就沒有了任何利益沖突,甚至和殷澤文背後所站着的殷氏主枝的那一脈人也相應的減少了政治上的利益沖突。
所以本來應該是最有能力的那一批人,現在反而成了,最不可能對這位改行轉業的殷氏長孫殷澤文下手的那一批人。
如若不是家族派系上的大面争鬥,那便隻剩針對殷澤文這個人來說的私仇了。
私仇……?
那時的如葵緊皺着眉頭,心理不受控的漫起一些對大兄殷澤文的愧疚感來。
自己長這麼大,這麼多年來,真是對大兄一無所知啊……
如葵努力回憶着關于自己所知大兄殷澤文的一切。
包括但不限于:他的友人,不管是至交好友還是狐朋狗友;他平日裡經常做的事,不管是他喜歡做的或者又僅僅隻是習慣而為的事情;還有,他的厭惡,不管是讨厭的某個人亦或者是讨厭的某件事……
不知道通通不知道,殷如葵對此毫不知情。
嗷,不對,如葵還是知道一些大兄喜愛的吃食的。
但就是這些,也是大兄為了不讓自己擔心而刻意尋找,可以傾心一談的話頭……
如葵一瞬間想了很多,她将自己的思緒收回,看向現在眼巴巴盯着自己的大兄。
之前的那些猶疑和顧慮,從目前上來講都不重要了。
既然巫神讓這個世間重開一輪,還讓自己帶着前世的記憶而回,那一切都還來得及!
我能讓我的阿姊順利産子,能讓我的小外外成功存活,那我也定也能讓上一世凄慘而亡的大兄渡過死節!
如葵緩緩開口:“大兄,你可知大父大母為何要将你過繼?你又可知家中要将你過繼給何人嗎?”
殷澤文聞言搖了搖頭,疑惑地開口反問道:“大父阿母為何要将我過繼而不是應我所求,将我除名出族,這兩日我多多少少聽你和嫣娘講過,我已然是明白了的。“
”但,家中要将我過繼給何人?……“
”這我自然是不知的。自前兩日在松濤堂内的事發後,我便和嫣娘一起被關在了這裡,既不能外出走動,又沒有見過除你之外的其他人……”
“所以你這問題問的好生奇怪,你是我們這兩天見到的,唯一能接觸到外面消息的人了,你和我說了什麼,有沒有說過關于此類的話茬,你自己還記不清嗎?”說到後面殷澤文都有點莫名其妙了。
要不是他知道葵娘的性子,不然還以為葵娘這話問的,是在刻意刁難他呢!
如葵聞言不由得輕笑出聲,看,這就是自己單純直白的大兄。
這個消息該知道的和不該知道但有能力知道的人應該早就是清楚了的。
而大兄,如葵看了一眼真誠發問的大兄,這個本應該最想知道人卻什麼都不清楚……
正當自己準備開口解釋時,一旁從不主動開口出聲的程嫣卻突然張了口。
“你将會被過繼到你們殷氏那位極為出名,因軍功而獲得爵位的女爵名下。”
程嫣語氣平淡如水,說出來的話卻宛如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