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雍朝,不管是民間還是上層,過繼,都是有一定流程的。
其區别在于複雜程度的不同。
民間的過繼流程相對簡單。
總的來說,就是過繼方和被過繼方,這兩個家庭協商達成一緻即可。
講究一點的家庭一般會提前請村裡的裡正或者是城内有名望的夫子,根據八卦曆法先算出個黃道吉日,或邀請族中德高望重的族老,或是雙方家庭内部的親族成員,做個中人,也就是證人。
然後再算好的黃道吉日的當日,中人、過繼方的雙方父母、被過繼方的雙方父母以及兩方祝賀的親友都會早早到場,等着吉時的到來。
等到當日的吉時,雙方父母親長就過繼的内容進行協商,比如究竟是選擇半繼還是全繼。
若是選擇半繼,一子擔兩脈家族傳承,那就必須商讨好半繼子如何繼承雙方父母親長的财産,以及如何對雙方親長進行贍養等等。
在雙方意見達成一緻時,雙方父母親長會請中人執筆在紅色的絹布上落書:“其祥”,“奕世”,“其昌”等之類的寓意吉祥的話語。
在契書的最後,雙方親長父母以及中人都要畫押簽字,并寫清當日的年月時辰。
最後契書一式三份,分别存于雙方的親長父母以及中人處。*
至此,普通民戶的過繼程序才算完成。
之後,根據每個過繼人家的實際情況不同而決定了後續是否乘席款待前來祝賀的親友。
但這些都不甚重要,最重要的一步,則是要在契書之中寫清過繼之子的名字、生辰年月、過繼的名頭、如何贍養過繼的或是原本的雙親以及雙親百年之後的财産歸屬。
所以對于普通的民衆,隻要過繼書寫得清楚,那這個過繼過程繁簡與否就并不重要。
這是普通民衆的過繼流程,對于世家豪族來說,這個流程就變得極為複雜繁瑣。
若是世家豪族想要過繼子嗣,那過繼的流程從第一步開始就會變得尤為不同。
士族以上的家族想要過繼子嗣,第一步需要做的,就是請家中品行最為貴重,德行最為高尚的人祭祀祭文。
一般這個人選,多是家族最為年長的長老族長。
但也不是說祭祀祭文隻是在過去的流程當中使用,祭祀祭文的用途很多,主要區分則是在于内容。
其中最為重要最為隆重的一種祭祀祭文是皇室宗親祭拜天地,佑保國家昌盛的。
但用途最廣的祭祀祭文主要是為了祭祖,是個家人丁興旺的家族,未告先祖之靈願保佑家族繁榮子嗣安康而做的祈願禱告祖宗的祭文。
還有一種,會用的人極為少數,使用的範圍和場所時機也極為特殊,是道宮祭祀巫鬼而用的,主要是以表敬意,願世間安甯,佑生者無懼的。
殷家在京畿傳開的那一篇祭祀祭文,就是世家望族用來禱告祖宗的祭祀祭文。
這才是世家準備開始過繼子嗣流程的第一步。
寫好祭祀祭文,并公開禱告祭祀祖宗後,世家開始過繼子嗣的第二步普通民衆的過繼流程有些類似了。
都是要請一些在對八卦曆法有着清晰了解認知的人算出一個黃道吉日來。
這其中相同又不同。
普通民衆能請到的人至多也就是有些學問的夫子,大部分也就是拜托村裡的裡正為自家翻看一下曆法,就算是過了。
但士族在這一步請到為自家蔔算黃道吉日的人是且隻能是道宮裡的巫祝,這一步連同在道宮的巫女都不成。
普通的黔首請不到道宮裡的巫祝,除了能蔔算的有資格的巫祝數量極少的原因之外,另外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請道宮裡的這些巫祝為自家蔔算黃道吉日,這些家族需要備上極為豐厚的卦金。
按照不成文的規定,世家所準備的最為普通的卦金之數,那也差不多是普通的一戶五口之家的農戶一年所需的所有花銷。
所以并非是普通民衆不想請道宮裡的巫祝為自家首屈一指的大事好好算一卦,而是因為這道宮裡的巫祝,一來則是請不到,二來嘛,則是請不動。
不過,這也算是擺在明面上的事兒了,為家資頗豐的世家貴族蔔算禱告,算是道宮裡的巫祝們的正當營收的渠道之一了。
說白了伺候服侍巫神的這些巫祝巫女雖然信仰極高,但歸根到底他們還是人,不是神,也沒成巫,是人嘛,就得為衣食住行忙碌奔波,所以這些都屬正常。
當士族請了道宮裡的巫祝為自家過繼子嗣一事進行了蔔算之後,接下來的步驟,同普通民衆一樣的是,都需要請族中德高望重的族老,來做中人,成為這次過繼子嗣大事上的見證人。
但同普通民衆不同的有兩點。
其一,過繼子嗣,在任何世家宗族之中都算是頂了天的大事了,故而家中必定會提前數日大開祠堂,灑水清掃,焚香點燭,為接下來的過繼子嗣的儀式做場地準備。
但這裡的祠堂可以因情況而定。
最為嚴肅且流程最為正統的,過繼子嗣的儀式必定是在老家的族弟中的祠堂進行。
但若是因事發突然或者事态緊急或者是其他不可為外人道也的緣由,過繼子嗣的儀式也可以在過繼方或者被過繼方的家中祠堂舉行。
若是在過繼方或者被過繼方的家中祠堂進行過繼子嗣的儀式,那便會牽扯到第二大世族與普通民衆不同的點。
普通民衆大部分就生活在本地。說得清楚些,雍朝的好多村子,在裡面生活的人大部分都是一個姓氏,譬如王家村或是李家村。
這也就是說這個村子裡面的人與其他人,多多少少有些沾着親帶着故,都是一個家族的。
再大一點的村子,也最多是有兩大姓氏或者三大姓氏所組成,說白了也就是有兩個或者三個大的家族一同生活在此地。
故而,若是普通民衆想要請族中德高望重的族老,或是雙方家庭内部的親族成員來做個中人,是極為方便的,從村頭到村尾喊一嗓子便行了。
但若是這個家族已成士族,乃至世家以上,面對需要在不同于族地的自家祠堂進行過繼子嗣的儀式的這種情況,同時,若是還想要請族中最為德高望重的族老作為中人,來主持操辦這場儀式,這其中操作的難度,耗費的時日,以及損耗的錢财,都與村口喊一嗓子的普通民衆有着極大的區别。
甚至可謂是天差地别。
所以,這兩日,不止是殷府衆人,甚至是遠在雲中的整個殷氏都動了起來。
殷府當中,幾乎每個仆婦手底下都被同時塞了兩到三個活計,殷府上下,上到殷澤文的大父大母,阿耶阿母,下到看門的門房小童,都忙得是腳不沾地的。
反而,這件事情的主角殷澤文,才是真正閑了下來,被他大父阿母塞到了祠堂罰跪思過。
自上一次,殷如葵給她大兄殷澤文和她阿嫂程嫣送過吃食之後,送飯的這個活計,像是殷府的一衆長輩和如葵在一片沉默之中達成了的默契,不用他人囑咐,如葵自動自發地為她可憐兮兮的大兄和依舊沉默寡言的阿嫂送來了一日三餐。
嗷,不止一日三餐,如葵還包了中晚兩餐之後的兩頓點心……
這不,今日午時,殷澤文才剛剛吃完如葵為他和他新婦送來的黃金雞和梅花湯餅,這不過是未時剛過,如葵就又提着裝着滿滿當當點心的食盒過來了。
殷澤文看着如葵從食盒中将一樣樣精緻的點心一一端出,不受控制地摸向了自己已經有逐漸變軟迹象的小腹——自己快要被自家妹子喂出小肚子來了!
如葵根本不管自己大兄殷澤文向自己頭過來的哀怨指責的眼神,手中的動作不停,将最後一碟雪霞蓮從食盒中端出,放在了殷澤文和阿嫂程嫣的面前。
殷澤文看着似出水芙蓉,有似雲收夏色的雪霞蓮,眼神幽幽地看向了殷如葵。
“咳,葵娘,我知道你心疼大兄阿嫂在祠堂罰跪,吃不好也睡不好的受苦,所以每日為大兄和阿嫂變着花樣的送來各種吃食,你的心意大兄和阿嫂心領了,但是,但是吧……”殷澤文的話說的吞吞吐吐。
再想想自己接下來準備說的那些,自己這話怎麼感覺有點不知好歹呢?
但再想想自己快要胖了一圈的腰身,殷澤文咬咬牙,還是一口氣将接下來的話說了出來,“但是你再心疼我和你阿嫂,你也不能把大兄當成豚仔一樣的喂啊!”
如葵瞟了一眼似是委屈又似抱怨的大兄殷澤文,沒接他的話茬,反而開始介紹起了今日裡這頓帶來的點心。
如葵指着最後拿出來的那道雪霞蓮,慢悠悠地說道:“這道雪霞蓮,雖是面點,但也是極為花心思的。雪霞蓮的鮮豔非常的绯紫花瓣慢慢向中間變淡,這就極為考驗面點廚娘的上色功力了,而蕊心又是用豆腐雕成的,整體嬌嫩又不失鮮活。”
“雪霞蓮雖說味道有些寡淡,但從顔色上來說卻是極好的,看着就能感受到些許的詩情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