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嫣聽到殷澤文來了,本來還算淡定自若的身子瞬間似乎沒把控住般,極為輕微地顫了顫,但又在須臾間如石落大海迅速恢複了平靜。
程嫣垂下了頭,旁人隻能看到她堆雲砌墨的青絲,窺探不到她一絲一毫可能外洩的情緒。
殷母聽女使來報,殷澤文跪在外面求情,臉色頓時變得越發陰沉。
明明之前已經吩咐過殷澤文身邊仆從,今日必定要将大公子引出府外,切不可讓他知道松濤堂将要發生之事。
但從目前看來,明顯是下面的小厮辦事不力了。
辦事不力也就算了,能讓殷澤文準确無誤地跪到松濤堂來求情的,很顯然,殷澤文身邊的殷府家仆中出了搞不清上頭真正的主子是誰的蠢貨。
澤文這孩子周邊的仆婦小厮也該好好篩一篩了……
來傳話的年幼婢子感覺主位上的家主夫人們都沒有聲響,沒忍住,偷悄悄擡眼瞄了一眼主位上的殷夫人。
看到殷夫人的面色後,瞬間收回了偷瞄的眼神。
诶呦,額的親娘耶,這夫人的臉色咋看起來比鬼巫的面色兒看起來都恐怖嘞!
怪不得外面的阿姊們都不敢進來呢!
還得是我啊!
小女使驕傲挺胸!
殷老夫人看殷母一直陰沉着個臉,卻一直未給下面等着回話的女使答複,便直接開了口:“去喚大公子進來吧……”
小女使領命後,逃也似的從這個能壓死人的堂内退了出去。
殷澤文跪在松濤堂外,平日裡一直高昂的頭顱現在卻低垂着,不知在想着些什麼。
本來剛剛還泛着青灰色魚肚白的天幕,現在卻變得無比壓抑暗沉。
遠處灰黑色的雲層翻滾,越聚越密,風聲漸息,但周中的水汽卻越來越重,直到遠處的電光一閃而過,稍後而至的雷鳴聲和女使退出松濤堂後傳出的通報聲,在殷澤文的耳邊同時響起。
“大公子,老夫人請您進去。”
等到殷澤文沖進松濤堂内時,直面的也是這樣如堂外一般的風雨欲來。
他搜尋着,直到找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個身影,立刻拔腿走了過去,走到和自己約定好了濡沫一生的那個人身邊,直直的跪了下去。
“大父大母,阿耶阿母。”
殷澤文聲音很平靜,起碼,他覺得自己的聲音很平靜。
他以為自己會驚慌,會失措,甚至會恐慌。
但沒有,什麼都沒有,如晃晃晴日下的深海湖泊,看不到一絲波瀾。
一旁的程嫣感覺到殷澤文在自己身邊跪下時,本來低垂的頭,似是控制不住地想要看向一旁的人般,向殷澤文的方向微微側了側。
在即将完全看向殷澤文的瞬間,又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一樣,程嫣頓住了,大約是有那麼幾息,恍若什麼都沒發生一樣,頭又重新垂了下去,露出一段極為修長優美的脖頸曲線。
殷母看着下方一進門便同自家新婦跪在一起,用自己的行動表明着自己的立場的大兒子,殷母臉色更是鐵青,沉聲呵道:“好你個殷澤文,從小教你的論迹不論心你竟是這般用的嗎!!”
殷澤文聽到殷母的呵斥,也不作聲,隻是挺着他那闆正如棺材蓋一般的脊背,在松濤堂的主位正下方直愣愣地跪着。
一如他那日,向殷母征得求娶程家女娘同意那般。
坐在主位上的殷母看到自己的長子如此這般,更是氣結。
好嘛,殷氏主枝此代總計三人,但其他兩人的之死靡他統統都長給了她們的兄長一人了!
瞧瞧這誓不低頭的倔勁!
若是有個旁人不了解這前後因果的,怕不是以為自己才是那個作惡多端犯下惡性,乃至拆散她們這一對有情之人的大惡人呢!
殷老婦人看到殷母被自己的長子氣到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便接過了殷母的話頭,問與殷澤文:“澤文,你可知你一旁的新婦犯下何事,才使得你阿母勞心動氣到如此地步?”
大母的直接問話,殷澤文不得不答。
“回大母,嫣娘今日所犯何事,澤文确實不知,但嫣娘既與我拜堂成婚,從我們共許誓言的那一刻,她既為吾婦,托我終身,那我便應護她周全,至死方消。”
“好!好!好!我竟不知,素來剛正克禮的殷氏百年難得一遇地出了個以命相托的癡情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