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更為詭異的是如藿整個人現在豎直地挂在屋内床架處支起的一條橫杠上的。
如藿背後站着一穩婆,穩婆從身後抱住如藿,以防如藿體力不支向後摔倒。穩婆一邊抱着如藿一邊将手放在如藿的肚子上從上到下一下一下地用力推着。
如藿整個人仿佛是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整個人都被汗水浸透了,汗珠甚至能順着如藿的臉頰接連不斷的滴落而下。
而如葵則是正面站在如藿跟前,手不停的揣摩着如藿的肚子,感受着如藿肚子裡面的胎位是否正常。
本來在之前如葵給如藿做例行檢查時,便發現如藿這一胎的胎位有些異樣,不似正常的胎位。
正常來說,正常胎位又叫枕前位,是嬰兒在阿母肚子裡頭下腳上的一種姿态,若是這種姿态能維持到生産之際,那便是不管對嬰兒還是對産婦來說都極為安全的順産。
但嬰兒在母體中活動時,導緻在生産之際胎位并非是偷上腳下的枕前位,那不管是橫位,斜位,還是單臀位,其中無論是哪一種姿态,都是會造成一屍兩命的難産因素,區别在于挽救程度的難易而已。
最開始之際,如葵診斷出阿姊此胎為枕後位,雖然生産時會有些不順,但也不至于到難産的地步,但現在的問題在于,如藿此時的胎位,全然變成了橫生位。
若是如此,倒也難不倒經驗豐富沉穩老練的穩婆。
穩婆一開始探知佘少夫人這一胎胎位為橫生位時,便向如葵提供了解決方案:先摸索推拿産婦肚中的嬰孩身子順直,直到恢複正常胎位,然後伸手探到嬰幼兒的肩膀處,檢查周邊沒有臍帶所牽絆,然後再由産婦一同努力,胎兒即可順利生産。
方法是有了,但殷如藿最大的問題是在還未開始生産之前,便呈現出血崩之态。
如藿現在即使是醒了,整個人也處在一種随時脫氣力竭的狀态,她恐怕都支撐不到穩婆使用方法使胎兒順利生産那時。
穩婆六神無主地向如葵禀明着眼前的困境,雖然剛開始時穩婆和産婆覺得在這産房之中,經驗老道的自己反而要聽一個乳臭未幹的黃毛丫頭的指派,真是極為荒唐。
但後來看着面對如此難解之境,還能穩如泰山不見一絲慌亂的殷家女娘,穩婆和産婆本來如無頭蒼蠅般驚慌失措的心瞬間找到了主心骨,整個産房那所有事物竟有條不紊地進行了下去。
如葵此時汗水已然浸透了身上的衣服,清豔的臉上沒有一絲波瀾,整個人透露出一種不是這個年紀該有的沉穩,似乎眼前毫無解決頭緒的困境在如葵這裡并不是無解之局。
确實,眼前的困境如葵卻有應對之策。
如葵聽到門再次開啟的聲響,猜到畢方帶着芷回來了,一回頭,就看見跟在畢方身後的芷捧着如葵的箱子,一路小跑的來到了如葵的跟前。
如葵接過芷遞上來的箱子,打開後找到自己需要的東西,折返回床榻處,将如藿口中的布條摘了下來,溫聲對如藿說道:“阿姊,來,吃了它,吃了它便一切無礙了。”
如藿眼前彌漫着一片水霧,也看不清站在自己面前如葵的樣貌,僅僅是憑着對自家妹妹無條件的信任和生理上吞咽的本能,将如葵的在自己嘴邊的東西吞咽了下去。
如葵看着乖乖聽話吞咽吃藥的阿姊,臉上露出一絲略帶欣慰的笑,然後重新将布帶給殷如藿綁好,并将如藿阿姊放倒,讓其躺平,然後對着周邊的穩婆産婆說:“備好催産湯,等到佘少夫人再次清醒,我們便可以開始了。”
彎月如鈎,靜挂柳梢頭。
直到後半夜,殷如藿,佘少夫人的院中才終于響起一聲響亮的嬰孩啼哭。
産房外等着的衆人,除了殷母,就連佘夫人都覺得有些困乏,在一旁的石凳處休息着。
聽到房間内嬰孩嘹亮的啼哭聲,驟然都被驚醒了過來。
殷母最先反應過來,攔住剛剛從産房裡面走出來的如葵,焦急地開口問道:“這是生了?你阿姊可還一切平安?”
在一旁的佘夫人也沖了過來,抓住如葵的胳膊,着急地問着:“生了?是男是女?”
如葵把手臂從佘夫人手中抽出,接過芷遞過來的帕子,邊擦着手上的血水,邊說:“生了,放心吧阿母,母子平安,”然後轉頭對佘夫人說道,“是個男孩兒,肅賀佘夫人弄璋之喜。”
佘夫人一聽是個男孩兒,便頓時喜上眉梢,擡腳便準備進到産房裡面瞧瞧去,結果被如葵給攔下了,如葵伸着還未擦幹淨帶着血污的胳膊,橫亘在佘夫人的面前,“裡面血氣極重此時不宜進人,且阿姊剛剛生産過後便體力不支昏睡過去了此刻也需靜養,您若想看孫兒,穩婆在清理幹淨嬰孩過後,一會兒就将他抱出來,您稍微等會兒便是。”
佘夫人連忙點頭同意,“是呢是呢,是我考慮不周了,等會便是,如藿真是辛苦了,讓她好好休養,還有如葵你也是,今日之事,全靠你護她們母子周全啊!”
如葵低垂眼眸,神色平靜地應答着:“佘夫人客氣,保我阿姊和孩兒的周全,本就是我應盡之責,更何況,”如葵眼底滑過一道冷光,但語氣依然如古井般無波無瀾,“我也并未護住他們的周全,如藿阿姊今日早産,應當并非意外。”
如葵平靜無波的聲音猶如一道平地驚雷,狠狠地砸落在在場的每一個人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