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府,銜月堂。
銜月堂,樓銜月,少年自當扶搖上,攬星銜月逐日光。*
這說夫人的念想,昭然若揭啊。
如葵跟着如藿來到如藿的君姑佘夫人所居住的銜月堂前,望着和自家樓台屋舍風格截然不同的銜月堂,饒是如葵已經是第二世再見,仍是忍不住新生感歎,真是精緻奢華啊!
殷府内衆多的院落屋舍,雖然房舍風格因主人的不同而略有區分,但整體來說都是古樸落拓,端方有序的樣式的。
但是銜月堂明顯不同。
雖然說按照雍朝的律法,不同等級的勳爵和不同官階的官員所居住的府第都有不同的建築制式,都有明确的建築規格。
眼前的銜月堂算是在允許的範圍之内做到了最頂尖的奢華。堂頂金漆雕螭,頂上覆以白琉璃色瓷器瓦片,四周吻脊走獸俱全。
堂内,其梁、枋、鬥拱、門窗都是上等的紅檀木,且在這些紅檀木上用金粉細細描繪了精美的圖案,氣勢壓人。
如葵不止一次想過,這樣的屋舍真的沒有超過佘府應有的建制嗎?
進入到銜月堂内,如葵和如藿今天看到在主位上坐着的自己的阿母和佘夫人。
殷母端着茶盞,也不喝,隻是輕輕摩梭着茶盞的邊緣,顯然是在走神兒;而一旁的佘夫人則是在興高采烈地說着些什麼,看到如葵和如藿她們兩個相攜着進來,才堪堪停了下來,轉而招呼着如藿她們,“如藿,快來看看,你瞧瞧是誰來看你了!”
如葵和如藿走到堂中央向主位上的兩位長輩行禮,行過禮之後,如藿才擡頭看向殷母,語含驚喜地說道:“阿母,你怎麼也來了?!”
說完,又轉過頭對着如葵嗔念道:“你也是,阿姆也來了你也不和我說,我竟是現在才知道!連阿姊你都敢瞞着了!”
佘夫人聽到也不由得吃了一驚,問向如葵:“怎麼,你剛剛去尋你如藿阿姊,沒和她說你們的阿母今日也過來看望她了嗎?”
如葵向佘夫人福了福身,接收到轉過頭來的阿姊對自己使的眼色,開口向舍夫人解釋說:“葵娘在門前聽聞您和阿母談話,說是要給阿姊一個驚喜,葵娘不敢拂了長輩們的興頭,故而沒和阿姊說。“
”況且阿姊聽聞長輩在等候,略微收拾了一下不至于失禮,便急匆匆地趕來了,葵娘,葵娘也找不到機會說呀。”說完,如葵還附送了一個無可奈何的笑臉給佘夫人。
果然,佘夫人聽聞如葵如此說詞之後,看向自家新婦,如葵阿姊如藿的眼神越發滿意了。
然後笑着對如藿說:“我是知道你孝順長輩的心的,但是你如今懷着身孕,行動做事莫要着急,一切還需小心,即使聽聞長輩們在等,慢慢來便是了,難道說我們還能跑了不成?”
說着轉臉,對着殷母,伸出手指來指了指堂下站着的如藿,和殷母笑着歎了一句:“你說說這孩子,這心思也太過純厚了。”
此時,殷母将茶盞放在桌上,陶瓷和木桌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殷母朝如藿招了招手,說道:“别站着了,來到阿母這邊坐着。”
佘夫人似乎才反應過來似的,告罪般地連聲道說:“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光顧着說話了,都沒想起來讓他們先入座,是我的不是,是我的不是。”
殷母擡眼瞧了眼佘夫人,後又看向挺着個大肚子艱難坐下的如藿,語氣無波無瀾地說道:“你何來的不是,一家新婦孝順君姑,這本就是她應當做的。”
“你這般告罪,讓心心念念趕來,生怕怠慢了長輩的藿娘怎麼辦。”說到這句的時候,殷母那本就淩厲的鳳眼,眼風似刀,如有實質地掃了一眼坐在一旁的佘夫人。
如葵看着主位上兩府主母之間無形的刀光劍影,内心大為震撼。
上一世,自己怎麼沒看到阿母如此犀利鋒芒的戰鬥身影的呢?
哦想起來了,那個時候自己正關着禁閉。
如葵暗中扯了扯,坐在自己前面的如藿阿姊的衣袖,用眼神問道:“阿母和佘夫人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如藿微微側臉,在如葵能看到的角度,用力眨了眨眼,“沒錯,一向如此,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麼一說,如葵就更好奇了,殷母和佘夫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竟能在人至中年後還能如此針鋒相對;這般針鋒相對也就罷了,雙方竟然還成了兒女親家?
想到這兒,如葵看向如藿的眼神裡隐隐透出一絲同情,有佘夫人這麼一個君姑,阿姊你辛苦了。
如藿收到了如葵同情的眼神,心下好笑,行吧,自己妹妹如果能一直這麼單純的話也可以,以後自己多看護一些便是了。
如葵何如藿正在下面打着眉眼官司,就聽見主位上的佘夫人說道:“藿娘,你可知你阿母今日不僅僅是過來看望你而已,還有一件大事要辦,你猜猜是什麼?”
殷如藿面色上的疑惑流露得恰到好處,秋水般的雙眸顯現出片刻茫然,似是思索了一下,然後終究是沒能想出答案,先是溫柔開口問佘夫人道:“是什麼?霍娘着實猜不出來了。”
然後又轉頭看向自己的阿姆,開口問道:“阿母今日除了來佘府看我,還有什麼别的事情要做嗎?”
殷母看着自己滿臉疑惑地女兒,正準備開口解釋,就聽見一旁的佘夫人,語速快似珠落玉盤地說道:“你阿母為照顧你身孕接下來數月便留在佘府了,直到你順利生産!”
如藿驟然扭頭,不可置信地看向殷母,殷母回看着自己的大女兒,慈愛的點點頭,溫柔的說:“是的,正如佘夫人所言,阿母會留在佘府,照顧你,直到你安然産子之後。”
如葵看着面上因激動泛起了紅暈,情緒明顯外露的如藿阿姊,心下微微詫異,自己好像從來沒有看見過如藿阿姊除了不動聲色的溫柔以外的神情。
殷母微微歎息,自己好像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大女兒如藿如此情緒失控的時候了,如今瞧見,才真的覺得自己這大女兒殷如藿還是個凡人,沒有真的脫離凡塵成了那不喜不怒的神國巫女。
本來是極為溫情和諧的時刻,但越是在這種時候,往往越會出現那個打破美好的東西。
佘夫人看着快要落淚的如藿,開口說道:“是不是很感動?我和你說藿娘啊,這京畿上下,再也沒有一個小女娘有你這般福氣的。”
也不等别人有何反應,佘夫人快如連珠似地接着說道:“想想這全京畿城,不,甚至這全雍朝,誰人夫家像佘府這般,竟然能允新婦阿母親自到夫家來照拂女娘的,這等寬厚仁德,善待新婦的人家,想來佘氏也算是頭一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