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如葵看着現在還在殷母和自己面前精神抖擻插科打诨着的大兄,微微别過了臉,阿兄上一世甚至都沒能看到自己剛剛出世的女兒便戰死沙場了。
殷家雖說以律法傳家,但也算是有名的地方豪強之一,族内也有過因軍工而封爵的族人,還是位女娘,所以家族軍隊力量也算強勁,大兄能有上場殺敵以軍功博官身爵位的想法倒也不算稀奇。
但從名字上就能看出阿耶阿母以及全族人對大兄的希翼:澤文,澤文,惠澤文章,也是希望阿兄能行止有度斯文溫潤,即使做不到崔氏和荀氏公子們的氣度文采,但起碼能做個文官吧。
衆人皆知,一文官的命怎麼說也比一武官的命來的要長。
但也不知是哪裡出了問題,大兄在做賦填詩上,那真可謂十竅開了九竅,一竅不通。反倒是天生神力,對各類棍棒刀槍上仿佛武神上身,那叫一個無師自通,天賦淩然。
總之,不管從家族實力來說還是從大兄個人能力而言,大兄想成為武将這一願望實現的極為絲滑,在大兄滿足了阿母提出的條件後——先成家後立業,娶妻成家直至留下自己的血脈,便由光祿勳大夫親自上表舉薦,不日,自家阿兄就拿着任書成功走馬上任了。
僅僅不到一年,不到一年啊,就從前線傳來了大兄戰死的消息。
聽後來将阿兄的屍骨帶回家的族人說,他們也沒想到大兄會因為刀傷而亡。
戰場上刀槍無眼,受傷?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所以大兄從戰場上下來受了刀傷,所有人都沒多加在意,隻是處理好傷口後讓阿兄自行療養。
但不知怎麼的,同批受傷的将士,傷口都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但到了阿兄這邊,傷口竟然惡化發膿了!
聽說大兄死時極為痛苦,傷口發膿後,又痛又癢,甚至後來竟漸漸向全身擴散,直到阿兄徹底離去後,身上已然是沒有一塊好肉了。
如葵很糾結,如果說想避免大兄如此凄慘而亡最直截了當的手段就是斷了他想要從軍的心思,但……
如葵看着像狗狗一樣,清澈單純卻充滿希望活力的大兄的雙眼,狠狠地閉上了眼。
真的要毀了嗎?
馳騁沙場,做個軍功累累的大英雄,是自家傻阿兄從小就立下的志向了,真的毀了的話,支撐阿兄活在這個世間内的那口氣便也散了。
真到了那時,阿兄怕是和一具沒有魂魄的行屍走肉沒有任何區别……
“嗷嗷,阿母,阿母打我,嗷,我也是這般說,嗷,我是真心傾慕程家娘子的,請阿母替我去程家提親!”
一聲慘叫把思緒紛雜的如葵給喚了回來。
不知阿兄又和阿母說了什麼,阿母氣到連藤條都不拿了,直接親自上手,連着錘了阿兄好幾下。
直到殷母打累後才停下,沖着接了自己好幾拳,自己手都打痛了,卻好似分好未損的孽障訓斥道:“給我接着去祠堂罰跪,若是不交代清楚,那便不許出來!”
殷母看着無知無覺的大兒子,想了想補充說:“沒我準許,誰都不能給他送吃食!我倒要看看,他能熬幾天!”
“嗷!阿母!!!”某隻大狗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
帶外面的仆婦将殷家大公子押去祠堂,并迅速将梧蒼齋收拾妥當後,殷母吩咐女使将自己新帶回的桃花釀端上來給如葵嘗嘗,招如葵在自己身旁坐下,開口說道:“我都讓你那不成器的大兄給氣糊塗了,你今日去看望如藿,她怎麼樣?一切可還好?”
如葵一邊順手倒了杯茶水遞給殷母,讓殷母潤潤喉,一邊回答殷母:“您放心吧,阿姊雖說身量越來越重,但精神頭瞧着算是好的,生龍活虎稱不上,但比您二女兒我強上不少。”
殷母接過陶杯,吹了吹熱水蒸騰而起的白霧,抿了口後說道:“别貧了,你阿姊懷着身孕,精神頭再好能好到哪去?何況身為她家新婦,如藿還不知吃了多少苦頭呢。”
看着和如藿有着三分相似的如葵的臉,殷母感歎着,“你們姊妹都是一個樣,全喜歡報喜不報憂,遇到些麻煩苦楚,也隻會往自己肚子裡面咽,也不知你們這性子随了誰了……”
如葵笑着接話,“還能像誰,我們是阿母阿耶的女兒,自然是随了你們呀~”
“随我們?“殷母挑眉,”那可真不是,即使是話少如你阿耶,那也會時不時和我吐露一下公務上遇到的煩悶呢,哪像你們姊妹兩,我是你們阿母,我都不能沖着巫神座下發誓說真心了解你們呢!”
“也不知到你們這小腦袋瓜裡每天都在想些什麼,唯獨有一點,阿母很是确定,你和你阿姊的想法都有些不同于人。”
“啊?這話是怎麼說的?我就不說了,阿姊不是一直都很端莊賢淑的嗎?在京畿可是頗有名聲啊阿母。”
殷母笑了笑,低頭喝茶不做言語。
端莊賢淑?殷母心裡想,要是如葵知道她那恪守成規的阿姊曾經還問過,女娘為何不可為官擴土這種話,怕是要驚掉下巴吧。
自己這個大女兒才是真正的離經叛道呢!
如葵看阿母不再出聲,想了想,問道:“阿母,你會答應阿兄,替他到程府求娶程家娘子嗎?”
“不會。”殷母淡然地喝了口茶,但語氣卻是極為斬釘截鐵地說道。
不會?怎麼會不會?如葵内心大驚。
那上一世阿母為何後來又同意了?還讓阿耶親自拜帖登門?!
“為什麼?!”如葵迫不及待地問出了自己一直以來,不管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桓鲠于心的疑問。
殷母詫異地看向自己小女兒, “為什麼?“殷母一臉疑惑,”這難道不明顯?葵娘你怎會如此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