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有趙承簡攔着,安立民自然感覺到做事會掣肘,但他若是明目張膽地,像之前那樣向皇帝進言,皇帝也不會再對承簡出手了。
安立民在等待時機。
而這個時機終于是來了。
在西北邊境,有一條河,名曰楚掖河,這條河的東西兩邊,東邊住着周朝居民,西邊則住着鮮族居民。
但實際東西兩岸原都是周朝的領地,因此地人煙稀少,如果派專人守衛,成本極高,況且楚掖河兩岸百姓,長久以來一直互有商貿往來,皆是本本分分的老百姓,從未發生過沖突,故而這裡幾十年來,地方官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相安無事也便罷了。
可不知為何,這西岸的鮮族人突然暴動起來,甚而有要進犯東岸的架勢。
這一鬧,就鬧到了大周朝的朝廷,可朝廷并不清楚這塊邊陲小鎮的情況,隻當是單純的鮮族進犯,便派出了承簡去擊退敵人。
就在承簡即将啟程之時,趙公君的信到了。
原來這一任地方官正是趙公君的老同年,若是侵地的事情被捅出來,這位老同年怕是不得善終,趙公君便希望承簡收複失地即可,上報為正常的鮮族進犯,不要将侵地的事上報上去。
承簡回了趙公君,“請放心”三個字,就率軍西進了。
等到了楚掖河,發現敵軍不過是一幫烏合之衆,很快便平複入侵,楚掖河西岸也重歸周朝治下。
本來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可沒成想,承簡還沒有回到京城,事情就被發現了。
這事被捅出來,皇帝大驚,在自己的國土上,竟有這麼一塊地,實際落入了鮮族人的手中,而這塊土地的地方官,竟然坐視不管,這可不是一件小事,于一個國家的顔面、一個國家的國防安全來說,這都是不可容忍的。
皇帝震怒,立即下令徹查。
很快,溫大人的親信,一個姓葛的書手就招了,還上交了趙公君與溫大人的往來書信。
葛書手說是趙大人一直與溫大人有來往,兩人早年是同窗,現今趙大人被貶在家,一直對朝政十分關心,尤其是邊境問題,時常委托溫大人與楚掖河西岸的鮮族人交流,也不知究竟為何,這趙大人這麼關心鮮國的情況,雲雲。
而這次竟然發生鮮族入侵的事件,這可是幾十年未遇的情形,他原是覺得趙大人一心為國,才關心邊境,可如今細想,總覺得事情蹊跷,而且他看到小趙大人曾去信給溫大人,承諾這次事情不會牽連到他,這就更奇怪了,為何要包庇溫大人呢?本來楚掖河西岸被侵占的事兒,也不是從溫大人這兒起得,皇上是明君,必不會牽累溫大人的,小趙大人這麼做,實在有些欲蓋彌彰之意。他這才決定勇敢站出來,将真相公之于衆。
這言下之意,就是指認趙公君通敵,引來了鮮族兵,而趙承簡出面,包庇了父親的老同年。
這可是滔天的罪名,隻要坐實了,趙家就再也起不來了,甚而會招緻滅門之禍。
處理這樣的幾朝老臣和當朝重臣,可也不是光憑一個書手說說就行的,一定要拿出确鑿的證據。
如此,那堆往來的書信,就成了關鍵證據,葛書手說了,裡面有小趙大人的書信,直接寫明了他會幫助溫大人脫罪。
可奇怪的是,怎麼也找不到那封信。
沒有關鍵證據,就不能輕易定罪,況且承簡沒有查出侵地的事,也不能一巴掌拍死是有意為之,畢竟軍情緊急,沒顧上這些,也是能說得通的,至于趙公君與溫大人往來,向着同年之情上說,也同樣說得通。
可事情總要有個了結。
最終,趙公君選擇上書請罪,自己與溫大人确因同年之情,多年來一直有書信往來,此事可以追溯到幾十年前,溫大人擔任楚掖河一帶地方官之前,這足以證明自己并不為了通敵而與溫大人來往,也不知為何這葛書手單單上交了溫大人任職楚掖河之後的書信?故而通敵一事,他趙公君是斷斷不可認的。
至于幫助溫大人隐瞞侵地一事,他确實曾拜托過兒子趙承簡,但承簡為人正直,對國家、對皇上更是忠心耿耿,在他提出隐瞞一事之初,就拒絕了,還請皇上不要牽連承簡。
随着上書一起奉上的,還有當初他寫給承簡的信。
如此一來,雖說保住了承簡,可趙公君的政治生涯,算是徹底斷送了。
“爹這次為了托舉我……”承簡自然明白趙公君的做法。
“那當時你寫給溫大人的那封信……”妙清驚疑道。
“一早就讓溫大人燒掉了,自然是找不到的,我寫給父親的回複,想必也早被處理掉了。”
“如此爹和溫大人便将所有的事情攬到了自己身上……”妙清歎道。
“我何德何能,讓兩位前輩斷送自己的政治生涯,甚而斷送自己一輩子的名聲……”
“承簡……”
“我曾經對父親懷着怨恨,即至三弟的事情出來,父親大義滅親,我才對他稍有改觀,可也覺得他冷血,可如今……臻兒,從此後,我都不會再魯莽了,就是為了爹,為了這個趙家,我也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來了,想當初我與皇上對着幹,又做了許多引火上身的事兒,現在想來,真是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