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潤被逗笑了,道:“你以為還是遊山玩水呢?并不去東京那樣的大城市,沿路都是些小地方,你跟歡兒、阿諾說好了沒?讓她倆好好收拾收拾,過冬的衣服都得帶上了。”
“哪兒那麼吓人,到地兒再買呗。”
“跟你說了,都是小地方,你想穿着粗布麻衣,大冬天的凍得瑟瑟發抖的?人都不跟你這樣兒的做生意!”
“哦。”妙清癟了癟嘴。
“還有,後面在路上不一定有驿站之類的,今兒你就寫封信,好歹叫你姨娘你祖母知道你過得不錯,也讓她們放心。”
“是。”
“你别陰陽怪氣的,再過幾個月就十六了,可惜你及笄之年,家裡一件件的禍事,也沒好好安排,這下好,又天天在外面飄着,我也不知道這對你是好還是不好,哎,我盤算着,等你生辰,咱們差不多該到江南了,到時候咱們歇半月,帶你好好遊玩遊玩。”
“真的啊?”妙清瞪大了眼,見德潤一副又要說教的表情,趕緊補充道:“我這就去寫信!”
說罷,妙清便一溜煙跑出了門。
“她最近如何?”沒攔住妙清,德潤隻得轉頭問起小程哥來。
“小姐是極聰明的,學東西快,記性又好,就是還有些不踏實。”小程哥也如實回複。
“嗯,她從小就是家裡人捧在手心裡的,人機靈,也是太機靈了,很多東西用些小聰明就到了手,便不太能沉下心來。她要是不耐煩,你也不用遷就她,她也不是那種小氣的姑娘,該制着她的就制着。”
德潤又搖搖頭,自顧道:“她這個性子,怕是要吃次虧才能收回來。”
“爺您放心,我盯着呢,不會叫她吃虧。”
“倒也不必,你看好了,掂量着,若不是什麼要命的事兒,讓她吃點苦頭,也是好的,不用護得那麼緊。隻是要記得提前找我商量。”
“明白。”
說是急着北上,但其實路上一行人還是走走停停的,采買貨物、檢視鋪子,該做的一樣都沒少。
德潤也不食言,真就在五月趕到了杭州,給妙清辦了生辰宴,由着她瘋玩了半月有餘。
汪家在杭州有好幾間鋪子,妙清軟磨硬泡的,終于說服德潤把其中一間交給小程哥和自己一起代為打理。本來在杭的鋪子都在一位老道掌櫃手上,這掌櫃也是個爽快人,便将一處小鋪面放給兩人了。
是日德潤閑來無事,便悠悠地去那小鋪面,預備瞧瞧妙清做得如何。
到門口,便見門兩邊挂着“絕不售假,誠信經營”的匾額,德潤愣了一愣,笑着搖搖頭,進了鋪子。
天熱,鋪子裡也沒什麼客人,妙清坐在邊角的小椅子上,胳膊擱在小桌子上,眼也是睜不開了,腦袋也一點點地往下掉。
站在櫃台後邊打着算盤的小程哥見來人是德潤,趕緊故意咳了兩嗓子,妙清這才驚醒,趕忙起身,叫夥計搬椅子倒茶。
德潤擺了擺手,道:“不忙,我就是來逛逛,你倆看起來倒是挺閑。”
妙清也清醒了,遞過茶,笑道:“三叔,實在大中午的,沒什麼人,我是有些撐不住。”
“這便罷了。”德潤喝了口茶,又道:“怎麼我看門口的匾額也換了?”
小程哥瞧了一眼妙清,也沒說話,妙清沒注意,笑着回道:“我讓換的。”
“我便料到如此,今兒就叫夥計搬回去吧。”
“為什麼?”妙清訝異。
“你沒注意到咱們家每間鋪子都有這兩塊匾額?”
“注意到了呀,可我也沒在意,現今這鋪子我和小程哥管着,才上了心叫搬出來的,怎麼?有什麼講究嗎?”妙清有些急了。
“我們汪家做生意,從來是誠信的,不然咱們家也不會短短幾十年擴出這麼大的盤子來。”
見妙清摸不着頭腦,德潤繼續道:“隻是‘絕不售假,誠信經營’這樣的話,本就是汪家的規矩,該是擺在每個汪家人心裡的,你把它放在外面,是想給誰看?”
“啊!”妙清立馬悟出了其中的差别,揪着衣角道:“我明白了,我隻是想着,這間鋪子客人少,多宣傳宣傳也是好的。”
“咱們做這藥材生意,本來便是搭上了這些年邊境戰亂的風,我們家是賺得多了,可那些平頭百姓可就苦了,所以打一開始,你祖父就立下了這誓言,每家鋪子都有這副匾額,這為的是自己的心,不是拿來專給外人說看的,咱家也不是靠這些做買賣的,不用這些噱頭。”
“哎,三叔,我知道啦,我這就叫人搬到内間,還放在裡頭,叫家裡人記着這話。”
“是了,便是為了家下人好好待客,不昧良心的。”
德潤也明白剛才的話重了些,于是松了口道:“你年紀輕,萬事都想快點兒拿到結果,也是無可厚非,這些事兒本就是要慢慢教給你的,你能記到心裡去就好。”
妙清是對事不對人的,德潤的話她自然懂,當下便轉了笑臉道:“臻兒知道三叔是為我好,臻兒記着呢。不過到底是祖父,真是有好生之德。”
德潤一聽,差點沒噴出口茶來,他穩了穩道:“你又瞎說,這詞是亂用的?往日你們到底是怎麼看老爺子的?他要不是有大智慧的,我們家能成今天的樣兒?我們家生意上的規矩啊,大半都是從他那兒起的!”
“哎,說到底,還是老爺子在家事上不過問,竟在你們心中也沒落下個好印象,你要是知道你祖父在外頭生意場上的名聲,定是要佩服得五體投地的。”德潤歎氣道。
妙清聽了,故作老成,點點頭,又逗得德潤笑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