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昨夜美璃幾乎是一夜未眠,于是這一睡就是一天,等她睜開眼的時候,屋裡已經亮起燭光。玉清已經沒在看書,在書案上寫着什麼,剛剛落筆。美璃起身的聲音很輕,但玉清還是聽見了擡起頭來,見美璃還困的打哈欠,不由得綻開了笑容:“小懶貓,睡一天了還困哪。”“困……”美璃不停地打哈欠,眼裡都泛出了淚花。
玉清放下筆,走到美璃面前坐下,把困倦的小貓抱進懷裡,輕輕拍着背算作哄慰。美璃這樣的時候是難得撒嬌的,環着玉清的脖頸,臉貼着臉的親昵。寒涼的冬夜,熱騰騰的被窩裡挖出來的美璃也是熱騰騰的,雖然屋裡炭火正盛,但總不及這般熨帖。“困的話,也不能睡了。一天就吃了一塊點心,去吃點飯吧。”
“好……”美璃乖乖的起床,玉清擰了帕子來給她擦臉。本來美璃還不明所以,直到坐在銅鏡前看見自己亂糟糟的發髻,才倒吸了一口涼氣。“除了我沒人進來過,安心梳妝。”玉清又仔細的給美璃擦了擦手,根本沒當回事。“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是逃荒回來的。”美璃不高興,低聲嘀咕。“好啦,你怎樣都好看的。荊钗布衣,錦繡華服都是我們家的美璃。”玉清哄人自有一套,自然知道說什麼美璃會高興。“哄人的把戲。”美璃雖是嗔怪,但嘴角已經揚起來了。
給美璃準備的并不多,但都是紮紮實實的肉菜。美璃覺得晚上吃這麼多肉不好,跟玉清噘嘴,玉清笑眯眯的全盤接受,然後笑眯眯的看着美璃一口口吃下去。“特意吩咐廚房做的清淡精緻,合你胃口的。”玉清不得不陪着吃了一些,但總是哄着美璃吃。“清……再如何姐姐總不會殺了我的。”美璃看着自己被玉清哄騙着吃的盤光碗淨的,才察覺到玉清的心慌。
玉清不知從哪變出來一碗水晶山楂,獻寶搬的推到美璃面前,表情亮晶晶,語氣冷冰冰:“若你有性命之憂,你以為我會任你走?”“清永遠向着我的。”美璃黏糊糊的湊過來,笑容也甜膩膩的。“如果順利,會在洛城相見的。”玉清夾了一塊山楂塞進那個裝模作樣的嘴裡。美璃收起了笑容,終于露出了悶悶不樂的内心:“我沒有和你分開這樣久過……”
“人終有一别,璃兒。”玉清伸手将她耳邊的碎發攏好,“不跟我在一塊總也能過得好的,好姑娘。”美璃握住玉清的手,摸着摸着就把他手上的扳指順到自己手上了。玉清手指纖細,美璃戴着也不覺得寬大。“你既拿走,就好好收着。”玉清沒阻止她這點小把戲,隻是笑眯眯的縱容,語重心長的囑咐,“影七的武藝高強,你好好的和他在一塊,别耍小性子。”
美璃知道時辰快到了,所以玉清愈發的字斟句酌,珍而重之,但還是噘着嘴反駁:“我哪有。”“你沒有,沒有。”玉清哄慣了,張嘴就來。直到門口傳來了門扉的輕叩聲,兩人的表情才變了。美璃僵着沒動,玉清起身進了内間把美璃的小包袱拿出來,直接遞到影七手裡。
“為了隐蔽,沒在城裡備下馬車,城外林中流風在等你們。”玉清低聲囑咐了幾句,影七點頭表示了解。“你去拉着她吧。”玉清不想說走,走了好像真的就是徹底的走了。美璃還在僵持,她需要一個推力,現在隻能是影七來做。影七将包袱都背好,伸手去拉美璃。看着美璃背脊僵直的坐在那,其實影七沒有用什麼力氣就把人拉起來。
所有人都沒有再開口說話,默默注視着影七還是來的時候的模樣,抱着美璃直接輕踏瓦片飛檐走壁離開。美璃似乎是在賭氣,埋着頭不肯再看玉清一眼,而玉清眼眸深深,人已經沒影了,還定定的看了好一會才垂下眼去看桌上美璃沒吃幾口的山楂。流雲不忍打攪,但還是低聲禀告了一句:“城門那已經打點好了,臣沒親自露面。”能保證她們順利出城,但不會牽扯到玉清身上。“下去吧。”玉清隻是說,流雲隻得離開。
玉清慢慢的夾起山楂塞進嘴裡,味同嚼蠟。軟爛的山楂肉順着食道滑進胃裡,翻騰着酸楚又一點一點掙紮着湧上來。他深呼吸着,強迫自己又咽下一顆山楂。那一盤子方方正正的晶凍裡八個山楂,玉清一個人吃了六個。他晚上因為陪着美璃沒心情吃飯,等她吃飯的時候怕她不夠吃所以幾乎隻是淺淺吃了幾口,胃裡幾乎都是山楂。酸楚的感覺翻湧的更勝,但玉清隻是沉默的坐在那,感受着疼痛帶來的沖擊,仿佛這樣他才算活着。
城外
影七的身手足夠她們二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出城,但玉清還是妥帖的安排好了,出城極為順利。流風等的有些久了,看見來人還有點迷迷糊糊的:“美璃?”美璃沒說話,隻嗓子發聲算是應了一聲。即便如此流風都聽出了異常,美璃哭過,大概哭的很兇。流風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猶豫再三在扶着美璃上馬車的時候塞了她一方錦帕。
美璃本想推拒,但手帕的紋樣借着月光她看到了,是玉清習慣的青竹花樣。不是放在府裡随處可見的簡單絲帕,是玉清會随身備着的貼身的錦帕。影七看見了美璃的拒絕,正想伸手來拿還給流風。美璃的手往回縮,對着影七還有心情笑:“我要。”影七随即低頭不再多言。“流風,早點回吧。”美璃在馬車上坐穩,聲音透過車壁傳出來。
流風點點頭,沒動:“美璃,此去一别不知何時再見,一路順風。”美璃的聲音低低的:“你們……要好好的。”“美璃,如果在那邊遇到了什麼事,可用扳指去求援,一定會幫你。”流風貼近了車壁,快速的說,“不宜久留,你們快走。”影七也有此擔憂,當即不敢耽擱駕車離開。
美璃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心中酸酸漲漲的不知說什麼好,轉念一想:流風應該在城門關閉之前就出來了,他是怎麼知道玉清的扳指在她手裡的?美璃福至心靈,伸手去解開包袱,雖然與她之前系上的方式别無二緻,但她還是執着的打開了,果然看見了浮頭安穩放着的一封信和一根足夠她将扳指挂在脖子上的絲縧。美璃的淚又落了下來。
“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