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着刀柄的手緊了又緊,深呼吸了幾次仍舊抖的厲害:“不行......我做不到......”
這就是秦祉要的交易。
她可以為這些女子鋪路,一個能夠去李竹啟手下的路,但前提是這些人真的值得她去這麼做。
“民之饑,以其上食稅之多,是以饑;民之難治,以其上有為,是以難治......【1】”秦祉摸着欄杆上的扶手,翻身坐了上去,靠着二樓,兩腿懸空輕輕蕩着,見到那些女子不解的神色,她恍然道,“很難理解是吧?”
“因為學堂之上,從來就沒有你們的位置。”
“滄州雖比不得中原富足地帶,但也足夠當地豪強在此興風作浪、為所欲為,百戲坊、春山居和兌憂書齋連成的巨大産業讓這些人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不是有多麼喜歡,而是單純的享受淩駕于下位者無法反抗的痛苦......”
“你們尚且在春山居留有一條性命,難不成便憑此自以為是幸運?”秦祉聲音不疾不徐地傳來,好似平靜,卻更像蠱惑,“百戲坊附近曾經總有一婦人好似神志時常,被人認作瘋子,據說此人住在端壽城西。”
說到此處時,屋内不少姑娘的神色都有了變化,因為這個人,她們多少都曾聽說過的。
“是在尋自己的女兒吧?”秦祉目光淡淡地掃視一圈,未幾點點頭,“看樣子你們都知道?”
“你到底在說什麼,别他媽廢話了,不就是幾個女人罷了,也值得你大費周章的跑來理會?”那人雖被綁着,但舉止言語之間無一不是對這些女子的蔑視,他嗤笑兩聲說,“在外面裝一裝就得了,你找我們來,無非不就是為了和徐生這一戰?”
“趕緊給本公子松開,我們若是心情好了,施舍你些軍需未必不是可能,晉赭王,我勸你識相的話就少做些有的沒的,這裡是端壽,不是你梌州,少在這裡異想天開。”
“哦,那依你之見,本王該如何補救啊?”秦祉佯裝思考着歪了歪頭,反問道。
那人見狀揚起下巴:“本公子現在心情很不好,正巧兌憂書齋那場大火後,再沒時間重振旗鼓,春山居這邊也不知道他陸二怎麼想的,直接給關了,我正愁找不到什麼合适的地方玩。”
他極具侵略的視線若有若無地看着面前舉刀的、不懼威脅的女子,嘴裡說出的話不幹不淨:“不如将這些人分給各位,若是大家玩的高興,說不準就不把這些放在心上了呢?”
他晃了晃被綁住的手,那種态度,完全沒有将她們當成一個人來看待。
點桃握着刀柄的手緊了幾分,呼吸微微有些沉重,她覺得自己的眼眶好像有些濕,但是始終不曾落下什麼。
她們知道的。
她們一貫知道這些人的想法,可真正當着所有人的面,用如此輕浮随意的态度去與一個人談論這些,仍然讓人難以忍受。
尤其這個人,還是唯一一個願意以平等身份和她們溝通,做交易的人。
但這番話終究還是讓她們動搖了,誠如那人所言,晉赭王雖是燕室宗親,可終歸士族豪強對他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她們不過一介女子,相比之下,并不能為他帶來任何益處。
好像是最後的審判,所有人都目光哀哀地擡頭望向那個人。
“若是、若是我們......”明薇欲言又止,看着秦祉的目光微微閃爍。
秦祉看着她,表情循循善誘。
“若是我們不動手,您會……”明薇抿了抿唇,“您會……怎麼做?”
這是在場每一個姑娘心中的想法,她們一生并未傷過人,更不必說如今要拿刀殺人,這個世上的大部分普通人,除非真的逼入絕境,否則是不會輕易殺死一條人命的。
“那便一輩子留在這裡。”秦祉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平淡。
“殿下不會把我們送給他們……”
“這聽起來也還好,春山居現在不再開門,陸公子說了,不會再開門的……”
“所以我們也可以不動手的。”
“但是……”她話鋒一轉,頃刻之間,姑娘們的呼吸截然停止。
“他剛剛說的話你們也聽見了,這隻是端壽尚且沒有陷入亂戰的時候,一旦日後戰争波及此地,陸氏未必會一直留在這裡,你們以為,若陸氏要走,會帶上你們一起嗎?”
“疏勒城之戰耿恭為守城,‘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緻使滿城最終隻剩下26人尚且活命;睢陽之戰張巡被圍困,‘馬食既盡,而及婦人老弱凡食三萬口’……莫有畔者。【2】”
“這是城被守住的情況。”秦祉好似在笑,但目光中卻是刺骨的冷,“若城破,數十萬大軍殺入城中之時,那便是肆意掠奪。”
“為了發洩,為了物資,搶奪任何他們想要的東西,甚至是……女人,再然後,縱火屠城。”
“……端壽屆時淪為真正的地獄,死亡反而成了最好的解脫。”
“可你們以為,那個時候,你們的命還由得自己做決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