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萬兵馬頃刻之間退卻,以兩條路線折回端壽,消息一出,徐生那邊果然如他們所料,安耐不住那顆蠢蠢欲動的心。
“叔父派人遞了話,楚湛已經下手,他從此刻開始,便與陶卓結下血海深仇,因此他勢必會助我。”徐生坐在胡床之上,對其下各将領說,“如今柏蕭鶴與楚霁二人正針鋒相對、分道揚镳,正是我們渡江攻城的好機會啊!”
王戚盤算兩秒,狐疑說:“這事說來有些蹊跷,他們二人早前在昭川就有同路,蘭幹一行就确認同盟,怎的偏生近日鬧出這種事來?”
“這我倒有所耳聞,昭川那邊就有傳言說這晉赭王葷素不忌,青天白日的馬車上都能獸性大發,做出這些事倒也不足為奇。”一校尉接道,“而且據我所知,這事和都邑令也有點關系呢。”
“張陏?”王戚蹙眉打斷道,“行了,這事暫且打住不要再提,别最後惹的自己一身腥。”
“這麼說倒也确實如此。”徐生微微眯起眸,腦海裡閃過當日這兩人說話的神态,從悠哉喝茶,到無視旁人的閑談,再到上竄下跳,将他府内上下攪和的一片混亂……越想越氣,越氣越想,徐生十分突兀地“嘭”的一下,一掌拍在了案幾上,給營帳的諸位吓了好大一跳。
“這兩個狼狽為奸的狗東西。”
“我看這事就是真的,我們也沒工夫繼續在這耗下去,每多一天就要多浪費一天的糧草。”徐生面色陰沉地吩咐道,“今日楚湛便會派人前來接應,讓所有人做好準備連夜出發,攻端壽,奪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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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如此,在下韓晟,奉殿下之命前來接應各位。”韓晟嘴角噙着笑,神色坦然地行禮,“對岸有我的人守着,眼下過沄江可保萬無一失。”
“不知你官居何職,可有何憑證?”王戚打量着他,謹慎詢問。
韓晟輕松付之一笑,從懷中亮出一道符牒,“此乃殿下府内符牒,将軍大可親自過目,至于在下的官職......不過是殿下的親衛而已,算不上什麼。”
王戚接過符牒仔細辨認後,這才說道:“若是此次大捷,我自會向徐司空替你讨一官來做。”
韓晟目光未閃,聞言故作歡喜道:“屬下定盡心盡力,不負将軍期待。”
若非刻意看去,那雙眼中細碎的、歡愉的情緒是半分也察覺不到的,韓晟他,興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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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殿下與柏都督鬧了不小的矛盾。”四輪車緩緩劃過後院的草地,陸衎将手中的竹簡擱置膝上,擡眸看向來人。
“你也聽說了?”
“如今滿城風雨,自然無人不曉。”眼下才入秋不久,可陸衎身上便已披上了一件薄衣,墨發微微垂在肩頭,淡雅平靜的如同神袛。
“依你之見,可信度值幾分?”秦祉問道。
陸衎輕輕歎了一口氣:“難說,若是旁人未必會信,但殿下一來屬于燕室血脈,二來又有前車之鑒......”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對方,慢悠悠地補充,“徐生信也是人之常情。”
“隻是不知殿下如何要徐軍渡江?端壽當地士族大多不喜殿下,若是徐生攻來,必會獻城投敵。”
秦祉微微一笑:“怕的便是如此,所以本王此次前來,目的就是為了向陸公子讨一份端壽本地士族的名冊。”
陸衎早有預料,用二指從袖口中夾出一張折疊過的紙,遞給秦祉說:“你和柏蕭鶴的傳言是假的。”
他的聲音十分平靜,像是訴說一件并不起眼的小事。
秦祉勾唇,尚未開口,隻聽對方繼續道:“雖然此話不應該由在下去說,但事關滄州去留、陸氏安危,還是請殿下注意,柏蕭鶴那人狼子野心,殿下當心養鷹飏去。”
漆黑如墨的眼睛如一抹月色,平靜地倒映着秦祉的臉,他一字一頓說:
“上位者可以動心,但不可動情。”
晚風簌簌穿過庭院,空氣之間唯有幾聲蟲鳴打破了凝滞,在漫天絢麗的景象中增添了一筆自己存在的痕迹。
“先生多慮了。”秦祉面無表情的接過名冊掃了一眼:“三日之内端壽必迎來史無前例的亂戰,陸公子眼下看樣子行動頗為不便,實在不行就暫時離開此城避避風頭吧。”
她的心微微沉了一分,并非對陸衎這番話本身有什麼情緒,真正讓她算不上平靜的是,陸衎這樣的隻同她見過幾面的人,卻會說出這樣的話,那麼其他人呢?
“咚咚咚——”
端壽城頭戰鼓被敲響,一時間城内風聲鶴唳、百姓聞風喪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