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貧嘴。”他斜眼一睨,說,“調轉船頭,和柏都督彙合。”
滄州數萬精兵早已整裝待發,艨艟巨艦虎視眈眈,隐于黑暗,猶如一頭惡獸,悄無聲息地盯着誘餌引來的獵物。
“他們為了保證巨艦能以陣型直接沖上岸,勢必會動用鐵鍊連接,船和船之間間距不會過大。”郭岑說,“隻要從一處用小船裝着火油混入期間,點燃之後往上撞,那這些戰艦便能一連十十連百,火勢蔓延從而全軍覆沒。”
“若你是徐軍都督,面對此局該如何抉擇?”柏蕭鶴問。
郭岑一愣,思忖半刻說:“若是屬下……”
“斷鎖,隻能棄車保帥,讓人接應,往回退。”他說着,忽而擡眼,“您的意思是?”
“斷他後路。”
斷個頭。
柏蕭鶴看着他,半響歎了口氣。
“提防困獸猶鬥。”秦祉笑道,“正所謂歸師勿掩、窮寇莫追【1】。”
赤馬舟一馬當先,直沖而來,身後樓船巨艦大張旗鼓、緊随其後,面前滔天烈火,身後昏天黑地,伴随一聲高喊“沖!”,岸邊的戰艦頃刻間被火點燃,撞得粉碎。
随着主力艦的靠近,王戚隐約察覺出點不對勁,火勢迅猛按理說對方兵馬就算來不及滅火,也應該即刻備戰,哪裡像如今這般,岸上根本聽不見任何聲響,是艦隊雜音太大聽不清,還是......
“一舉拿下對岸後,明日修整一天再繼續向南攻城!”徐生瞳孔之間倒映着紅焰,滿心都是奇襲成功的歡愉。
“不......”王戚心裡翻騰出一種異樣的感覺,越滾越大,“不對!是陷阱,我們中計了!”
他突然大喊,“往回退,鳴金收兵!”
钲聲淩然響起,傳至百裡,艦隊上的尉官皆聞聲大驚,巨艦以鐵索相連,距離也相近,此刻驟然下令回返,實屬不易之舉。
隻可惜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與此同時,幾艘小船正悄無聲息地順水而行,繞至艦隊正中,而後千裡舳舻間火光沖天,河面風起雲湧,将這暗天沉景照耀地宛如絢爛的朝霞。
滄州艦隊這邊赫然發出此起彼伏地笑聲,居川赤馬舟繞回隊中,他攀登上船,行禮道:“兩隻先登船共六人,全部殲滅。”
柏蕭鶴颔首,下達最後一條命令:“收尾,擊鼓全線進攻。”
号炮高亢淩厲的響起,投石機被水兵推着架在艨艟兩側,矢石鋪天蓋地飛擲女牆,沖破對方防禦,戰艦被野火燒毀,連着承受強勢猛攻,樯橹接二連三地掉入水下,船上徐軍抱頭鼠竄,亂作一團。
“将鐵鍊斷開!”對面尉官站在船頭卸下鎖鍊,“兩側盾兵頂住防禦,敵軍在西側進攻,調配艨艟直接撞上去,給主力艦退兵機會!”
火海連成了片,這一戰江面紅至翌日天明才将将退去,徐軍損失足有半數之多,主力艦撤退時滿是漏洞,等着魚來咬鈎,隻可惜滄州兵馬毫不戀戰,見好就收,最終沄江滿目瘡痍,唯剩下殘肢斷舟、血海無垠......
端壽東面的縣城外,小姑娘拎着魚簍,驚呼道:“這是什麼!”
“别看!”她的兄長一把将人從河邊撈起,面色鐵青地一眨不眨望着那東西,半響忍不住的幹嘔。
在二人面前,淡紅色的江水緩緩流淌,河面上飄蕩而來的,是一隻燒焦的手臂。
“看來……沄江上遊,最近又開始打仗了啊……”老者微微仰頭歎道,“也不知這樣安穩的日子還能剩下多少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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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太爽了!”管喬灌下一壺酒,單手撐着地趺坐,戰甲卸下後,外袍要挂不挂地披在肩頭,内裡大片胸肌露出,随着笑聲起伏,沁着血的紗布纏在勁瘦的腰間,整個人透露着放蕩不羁的野性,“你是沒看見我率艨艟殺到徐生座艦時對面那驚恐的表情,要不是都督下令,我都快忍不住上船殺他了。”
“誰說不是,這次讓徐生吃了個大虧,我看他們損失的那些兵馬戰艦都能填平沄江岸了,簡直就是大快人心!”
“在下的确是沒想到,你們竟然昨兒個便已經打成了如此模樣,所幸我們到的不算晚......”秦告起身行禮,感慨道,“在下代替汝則以及滄州所有百姓,多謝諸位!”
“汝則尉客氣。”柏蕭鶴舉杯,聲音平淡。
“眼下隻是第一輪攻勢,徐軍不會輕易退軍,我們暫且等着崔颉妙那邊的消息,一旦有了眉目,便到了第二次交手的時候。”秦祉說着,對秦告颔首道,“汝則那邊消息已經遞了回去,最近隻能請你留在此地,不要聲張。”
“新的押運官是誰?”秦告連忙問。
秦祉目光幽深,輕聲說:“州牧之子,陶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