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1】”秦祉不再看他,隻轉身朝着谒舍走,爽朗而帶着笑意的聲音遠遠傳來,“而大道之行也......”
天下為公。【2】
柏蕭鶴直起身,注視着這位小親王離去挺拔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夜闖荀府的目的,皆藏匿于一言一行之中,隻需稍稍窺探便知一二,那安瑾的身份,她無法出言相助,但一女子當街跪地求救的舉動,卻是秦祉不能忽視的。
但聯盟合作在即,即便她晉赭王的身份,也不好插手蘭幹事宜,更诓論此為蘭幹相荀谌的家事。
因而以正事旁敲側擊,乃不得已之下策。
“明日本王便要出發去往端壽,在此之前,我想問你一句話。”秦祉突然回身說。
晚風從街角拂面而來,二人相向而立,彼此間仿佛凝滞靜止,偶有微乎其微的蟲鳴拉的很長,在這幽深靜谧的空氣間增添了半點煙火氣。
柏蕭鶴擡眸凝視她,那雙眼中蘊藏着不明的情緒,宛若沁了墨般濃郁烏黑。
“你......”
“什麼人!”闾巷裡拐出一名巡視尉官,見人當即大喝一聲。
“話留着一會兒再說!”柏蕭鶴毫不猶豫地将路邊一塊牌匾一腳踹飛,直奔着尉官的面首而去,他果斷拽住秦祉的手腕,朝着反方向拔腿就跑。
“站住!”
“不準跑!”
身後洋洋灑灑跟了四五個人,皆官兵打扮,提着刀一路狂追。
“他們是什麼人?”混亂中秦祉回頭,堪堪避開對方随手扔過來的物體,喊道,“就這麼幾個人不能還手嗎,為什麼要跑?”
柏蕭鶴擡手一指道:“翻牆。”
兩個人同時騰空而起,一腳踏在牆壁,手一勾一撐,堪稱同步消失在視野。
“這人是尉官,負責蘭幹城宵禁的。”柏蕭鶴拍了拍手上的灰,說,“認死理,人比較......”
他遲疑兩秒,才道:“正直吧。”
“殿下,剛剛的問題你可以繼續說了。”
秦祉抿了抿唇,牽強的笑了一下。
柏蕭鶴見狀微微眯起眸。
她突然問:“你說的為人正直指的是哪方面呢?”
“恩?”
“會對親王大打出手嗎?”秦祉說,“應該不會吧。”
她面無表情地擡手拍了拍柏蕭鶴的肩,心如止水的示意道,“回頭。”
她的對面,另有幾人萬分詫異,瞪大了雙眼看着這二人,旋即大喊一聲:“你們是什麼人?”
二人同時深吸一口氣,秦祉閉了閉眼,歎道:“要命啊。”
虧得蘭幹城夠大,秦祉與柏蕭鶴跟遛鳥一般,兜兜轉轉從一個牆頭跳到另一個牆頭,繞着蘭幹四處閑逛似的,惹得夜巡兵人仰馬翻,怒火滔天。
直至将人徹底甩掉,他們才看似安心實則跟做賊一般的回了府。
秦祉靠着橋欄坐下,微微喘氣,說:“再過一個時辰天怕是要亮了。”
“卯時上四刻,要去荀府議事,殿下,我命人替你放水,先梳洗休息吧。”
“你...”秦祉剛要開口,隻聽他又停下腳步,回首笑道,“一會兒我來找你。”
你還是别來了……我沐浴你來什麼?
秦祉想,遂崩潰。
谒舍内,木桶熱氣騰騰,秦祉将發髻散開,烏黑柔順的長發搭在肩頭,她着中衣泡在水中,阖眼靜坐,卸下一夜疲憊,仿佛渾身毛孔都要炸開般舒适。
“舒服嗎?”頭頂那道熟悉地,帶着特有韻味的聲音響起,伴随而至的是一縷梅香。
幾片花瓣從柏蕭鶴手中飄落而下,蕩漾在水池之中,秦祉睜開眼,捏起一瓣道:“你倒是有情緻。”
“等天亮了,夜巡尉官定會将剛剛那事報上去,晨起的議事八成又要熱鬧了。”
“本王非蘭幹人士,哪裡知曉蘭幹的規矩?”秦祉笑說,“還得仰仗柏将軍,夜巡一事按理說也是你去負責啊。”
“知道你會這麼說。”柏蕭鶴輕嗤一聲,随手便将水潑她一臉,得來秦祉一聲驚呼,他笑道,“問吧。”
秦祉用手摸了把臉,将水揚了過去,柏蕭鶴避之不及,衣袍瞬間成了半濕:“殿下。”
秦祉滿意一笑,這才開口:“秦赜。”
“查的如何了?”
柏蕭鶴幽幽道:“殿下,僅有一個名字,棘手啊。”
“别裝。”秦祉看他,“你們蘭幹五年前攪和在蘭幹,能不知這秦赜的身份樣貌?”
“五年前相國府滅門一日,唯有一人确切行迹不明。”柏蕭鶴垂眸看着因熱氣而略泛紅潤的臉,“但時間太久遠,無法确定此人是否出入天桂山,帶走秦赜。”
“是誰?”
“中郎将花穎慈。”
空氣中徒然安靜,二人四目相對,相向無言。
半響,秦祉扶着木桶邊緣起身,“嘩啦”一聲,水自身上落下,水花四起濺出。
霧氣缭繞中,秦祉冷笑道:“果然是他。”
那就并非秦赜自己跑去的天桂山了,尚在都邑城内,這二人就已經有了交集。
難怪他會将秦赜的玉佩丢給她……
“蘭幹可能尋到秦赜蹤迹嗎?”
“不好說,如果秦赜有意想躲,卓令知曉内幕且可幫忙的情況下,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