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他喜歡吹牛,我讀幼稚園的時候饞别人家的便當就跟我說他會做懷石料理,”安原理繼續道,“但到我十五歲那年也沒見到心心念念的懷石料理。”
“而之後就永遠不會有機會見到了。”
“哪有人會失蹤五年,他大概已經被人填在水泥柱裡了。”
撲到安原理身上哭的諸伏景光已經不哭了,小小的手臂抱緊了正在跟他說話的偵探。
“其實他失蹤之後我并沒有多難過,而是被狠狠的吓到了,窗外有人就以為是有人要對我暗中下手,夜路不敢走,出門怕被人蹲,到最後甚至在家裡蹲了兩個多月,整宿睡不着,偶然熬不住睡着了也在做噩夢。”
對方的語氣逐漸從惆怅變得平淡下來,語氣裡也漸漸失去了情緒,就像是在講述别人的故事一樣:“我被吓住了不是因為别的,而是我知道他在查什麼,我知道他查的東西有多危險,所以我害怕。”
好了的傷口隻在心底留下了一道疤,戳在上面也不是很疼,揭開能給小朋友當個餘興也不錯。
心底想着的話把自己逗樂,安原理失去了所有笑意的臉上露出真實,似醉非醉的朦胧遮掩住了他眼底的情緒,瞳孔隻剩下了平和穩定,像是大海最深處不會被任何事情波動的底部。
安原理有一雙很好看、眼角略帶淺淺紅暈的桃花眼,可他本人其實不怎麼喜歡笑,很多時候他都冷漠至極的看着别人的表現,而表露出來的情緒都隻是在合适的時機表露出合适的樣子。
示弱、胸有成竹、失落……大部分表露在臉上的表情都是他在進行僞裝。
因為人總是很喜歡通過别人的面部表情來進行淺顯判斷,所以他喜歡利用别人的第一印象給自己貼上标簽,然後順理成章的表現出别人印象中的自己,或者通過不斷的調整讓别人對他感官良好。
但這次他不想要這樣繼續下去了。
“諸伏景光,不要用你的第一印象看待我,”他低下頭盯着懷裡的小貓眼,“你會後悔的。”
他并不是諸伏景光印象裡那個溫柔善良會把小孩子摟在懷裡安慰的好人。
當初他那麼做有一部分原因是怕小孩叫出聲讓他們兩個一起死。
諸伏景光看到了他的果斷,卻沒看到他的殘忍和自私。
“你看,老頭子失蹤了我的第一個反應不是難過,而是害怕,你應該知道我有多自私了。”
“所以我做出的最後選擇真的不是出于強迫,說句實在話如果有人強迫我,他墳頭草都有三尺高了。”
“不是的!”
懷裡的孩子擡起頭,聲音前所未有的尖銳:“安原哥哥你才不是一個自私的人!”
如果安原理自私為什麼不把他和松田陣平抛在掉下來的地方呢?
如果安原理自私為什麼第一次回溯前知道他在村子裡還要回來呢?
如果安原理自私為什麼要把所有危險包攬在自己身上隔開他們呢?
如果安原理自私為什麼要自爆自己呢?
諸伏景光劇烈的喘着氣,通過這大幅度的動作緩解自己内心裡灼燒上來的怒火。
這一刻小貓眼跟空中的小卷毛達成了同調,他想揍安原理一頓。
他從來沒見過這種人,居然會特意抹黑自己,這是對自己有多自厭,這是對他有多不自信。
“安原哥哥你别說了。”
再說下去他真的要動手打人了。
“我會自己判斷的。”
安原理這種狀态找醫生是來不及了,他要先出手把安原理對自己的自我認知給糾正回來。
諸伏景光放下了對自己的無力痛恨,顫顫巍巍的開始了對安原理的想法糾正。
“首先,對自己的生命自私一點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而且你也不自私。”
諸伏景光不理想要說話的安原理繼續道:“如果你真的自私就不會設下那段密語,把自己的夢想和父親的失蹤牢牢記住。”
“其次,親人失蹤又不是死了,你知道部分真相會害怕很正常,你要是真的自私怕死也不會想繼續調查父親失蹤的事情。”
他從來沒想到自己一個小孩子居然有一天會條理清晰的給大人擺事實講道理。
“你選擇自我犧牲并強調這是自己的選擇,也不是出于自己的意願,而是你習慣了。”
“你習慣了取舍,并且總是被舍棄的那個,所謂的自我犧牲隻是你的下意識選擇而已!”
“聽着,你是我很重要的人,我絕對、絕對不會犧牲你!哥哥。”
他在最後喊出了自己心底的稱呼,他在試圖告訴安原理他把對方當做了自己的親人。
飄在空中的松田陣平看着這一幕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欣慰。
那種類似于老父親看到崽崽出息了的感動欣慰讓小卷毛忍不住抹了把自己的臉。
他關切的望了一眼成材的諸伏景光(二兒子)後又忍不住瞪了一眼不成器的安原理(大兒子)。
小的那個都機靈的會安慰人了,大的那個怎麼還不開竅盡情作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