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元在一旁也跟着幫腔,但男人終歸是男人,跟跪在地下戰戰兢兢的美人兒有什麼深仇大恨。他也看得出來,古清淺今天來是找人撒氣才雞蛋裡挑骨頭的,他說不得什麼,就察言觀色地聽着。她口氣重了,他就沖下面擠眉弄眼,示意人趕緊認錯改正;聽她口氣有些緩和了,他就憐香惜玉地也說上幾句好話;要是她說得模棱兩可,他也立刻明白替她找個台階好讓她松口饒人。這一唱一和也算是配合得天衣無縫。
就這麼着,三個舞娘心驚膽戰地逃過一劫,第四個便輪到了塗月溪。親眼所見古清淺是如何不費吹灰之力就讓其她人像繳械投降的敗兵般把自己難以啟齒的秘密拱手交了出來後,塗月溪内心的緊張不言而喻。她努力沉住氣,害人的心她有沒有?如果那些想要對付司上青的計劃算是的話,那會不會就在今天夭折了呢?
“我認得你!玄門山中下來的,不要覺得就比别人高人一等!你現在是舞娘的身份,我倒要看看你有沒有舞娘的樣子!”古清淺特意走到她身前,揚起下巴不懷好意地端詳了她幾眼,随後撇過臉掃一眼展開的畫像,也不屑去提如何認得,隻說,“我看你姿色也隻是畫像的七分,卻不知你的舞技對不對得起這畫師的好意。”
方元看出些端倪,又不太認得她這麼個新人,就問話李掌事怎麼随便什麼人的畫像都往上遞。李掌事也怕怪罪到自己身上,瞥了一眼擠在人群裡的付露娘,她不停地給她使着眼色,她明白她想讓她替塗月溪說幾句話,便壯起膽子上前解釋說:“回空靈大人的話,此女雖資質尚淺,但歌舞樂樣樣精通,是層層選撥而來,現在又有兩屆花魁付露娘親自調·教,自是對上不敢有所欺瞞。”
古清淺坐回主位,不鹹不淡地說:“既是這樣,那就把她們三個跳過的都跳來給我們看看好了。”
頓時,在場的人有替塗月溪捏把汗的同時,也有不少幸災樂禍之人。塗月溪的直覺告訴她,眼前的這個心幻師對她心存敵意,但又不知道哪裡得罪了她,攤上這樣的事兒,她隻能自認倒黴。不跳是死,跳恐怕也是個死。心虛害怕隻會讓她更加不堪一擊,她不得不放手一博,三支舞的時間,如果僥幸,以她的靈力或許能夠抵擋得過去。
于是,樂起,她謹慎地舞動腰肢,一曲蓮花旋,她跳得毫無破綻,卻已微感體力不支,再一曲風雪漫,她拼盡全力不敢張揚,體内卻漸漸地生出一襲寒氣在每一個動作落成之後由内而外浸染開來。古清淺看出蹊跷,覺察到她在用體内靈力抵抗,越發警惕起來,不動聲色,心想:自讨苦吃,看你能撐多久!
方元看古清淺看得認真,多嘴說她跳得的确不錯。古清淺冷着臉不置可否,揚揚手說:“繼續跳,你們都看着,但凡跳錯,即刻除名。”
這一回,塗月溪不敢馬虎,做到了将妖麗舞跳得妩媚又惹人垂憐,卻禁不住體力和靈力的透支而幾乎跌倒在地。
“舞跳得再盡善盡美,也不代表你人亦如此。”古清淺的口氣中滿是審判的意味,“有意思,你心裡這麼多的怨和恨,卻還能表裡不一地搔首弄姿,畫像裡你跳的那支舞是什麼?”
塗月溪心中打鼓,她說的不痛不癢,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逃過她的法眼,回話說是《月迷離》。
衆人不知,方元便問尤樂師。他回說此曲源自坊間,近來頗被文人雅士所喜。方元一聽,禁不住拍手叫好,說沒聽過也沒見有人跳過,待還要再說些什麼,忽覺氣氛不對,便噤了聲。
古清淺喃喃重複着曲名,猜是義王所寫,她都沒聽過,卻讓她搶了先,便接過話讓塗月溪再跳這一曲,繼而對尤長興說:“有勞尤樂師奏曲吧。”
塗月溪無以反抗,就在她跳得已有些頭暈目眩,古清淺要加大靈力的一刻,蕭遙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身後跟着的還有付露娘。她溜出去想搬救星,恰巧碰到蕭遙來,便趕緊把裡面的情形告之于他,帶着他往裡沖。
蕭遙心中攢着一股怒氣,哪管她古清淺是誰,擡腿一腳撞開門,揚起手便飛出一股靈力,奪了尤長興的筝,又一個箭步如一道閃影般挪到塗月溪身後,一把拉她入懷,憤憤道:“咱不跳了。”然後在她背後猛力一拍用靈力将古清淺的心幻術逼走。經不住各種靈力的進進出出,塗月溪隻覺頭暈目眩腿下一軟便倒了下去。
蕭遙扶起她交給身後的付露娘,大步走上前,将筝往桌案上狠狠一拍,與古清淺怒目而視,鐵青着臉道:“古玄主要查奸細,總要有憑有據,這般任意妄為,濫用心幻術,傳出去恐怕有失體面令人不服。”
“哦?”古清淺直視着他,詭異地笑笑,臉色一變道,“我古清淺從不冤枉好人,你若不插手,她怨恨下埋藏的鬼秘密會被我一覽無餘,你見過哪個跳幾支舞就疲軟成這般模樣的,明明是拼盡體内靈力頑抗,不是心裡有鬼又是為何!”
蕭遙遲疑片刻,繼而大笑着說:“照你這麼說,那天底下的人都有嫌疑,怨誰恨誰,喜歡誰不喜歡誰,那都是人家自己的事兒,哪個願意被人硬生生地逼着說出來?你好歹也是心幻師,人情世故也該懂,歌舞妓也是人,大庭廣衆之下給人難堪終歸欠些妥當。不如今天就到此為止。”
底下的人唏噓一番,古清淺被他說的也有些挂不住面子,沒有理反駁,瞟一眼伏在地上昏昏迷迷面色蒼白的塗月溪,心中已解了些恨,不如就讓她把舞娘做得徹底些,便故作勝利狀地言說:“看來是你喜歡的人,既然是移幻師替她求情,那我就放她一馬,不再追究。”說完示意手下收拾畫像走人。臨出門她又将塗月溪的畫像抽出來,遞到蕭遙手裡,假裝大方賭氣地沖他說:“她一介舞姬,将來有的是人寵她,倒也不差你一個!這個送你!一等一禦用畫師所畫,包你百看不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