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轉身,看見周棠慘白着一張臉,半披着衣衫,從來風度翩翩的文雅公子,此刻卻狼狽可憐,像一隻落魄受傷的大白貓,耷拉着全身的長毛,倔強卻又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好吧。”文照無奈折返,半蹲在周棠面前認真地說:“周棠,我不知道你在南陽周氏接受的是怎樣的教育,才養出了這種三觀。但你得知道,我以前的生活和你完全不一樣,我是靠街頭打架出身的草民,朋友對于我來說非常重要,我不會抛棄我的任何一個朋友。趙仲瑤因巫蠱冤案入獄那次,我說我想試試救他,你說我瘋了,但從那時到現在,我從未瘋過,我一直都很冷靜,現在我也冷靜地告訴你,無論如何,我不會抛下你,我會帶你一起走。”
周棠沒有說話,他隻是深深地看着她。
文照知道他現在燒得厲害,生怕自己一個不在他會發癫,便暫且歇了找燒水容器的心思,挨着周棠在一旁坐下。
此刻天色漸起,拂曉的一縷熹微晨光落在文照側臉,引得周棠凝眸注視良久。
就在文照以為他不會再說話時,周棠忽然開口:“你竟然當我是朋友?”
文照平靜地道:“是啊。”
周棠蒼白的臉色浮起一絲微笑,他虛弱地輕聲道:“我阿母隻是南陽周氏的侍婢,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我知道。”
“那你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嗎?”周棠嘴角的笑意加深,眼中卻森寒一片,“阿母死的時候,我就被她藏在櫃中,那時我透過縫隙,親眼瞧見四叔将阿母按在榻上,像野獸一樣地撕爛了阿母的衣裳,阿母大喊大叫着竭力掙紮,四叔便捂住了她的口鼻,漸漸的,阿母就再不動了。”
“阿母死了,對于南陽周氏就像潑了一碗水、掉了一粒沙,總之,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隻有我一個人記着那天發生的事,後來我慢慢長大了,才終于明白那天阿母究竟遭遇了什麼,我開始痛恨四叔,我每夜輾轉難眠,隻想着怎樣把他也弄死。”
“後來,我成功了。”
“那件事做得天衣無縫,除了我自己以外旁人都以為四叔死于一場意外。我大仇得報,心中快意極了,于是将此事分享給我曾經唯一的朋友。”周棠轉頭看着文照笑道:“後來,你猜怎麼着?”
文照微微蹙眉,“他洩密了?”
周棠點點頭,“他将此事告知了當時初任族長的周淮,我以為我必死無疑,誰知周淮竟覺得我城府夠深又心狠手辣,可偏偏出身卑微,正是制衡嫡長子周梧再好不過的人選,便把我提到他身邊教養,處處雍容優待,我才有今日。”
文照遲疑着問:“那你那個洩密的朋友……”
“哦,他啊。”周棠漫不經心地說:“周淮将他綁到我面前,讓我親手殺了他。”
“周淮那時跟我說,既然生在南陽周氏這等鐘鳴鼎食的閥閱之家,此生此世,什麼朋友之情、兄弟之義,都如雲煙,我輩竭盡全力能抓住的,隻有權勢二字。”周棠微微笑着,“你問我在南陽周氏接受的是怎樣的教育,我自幼所見所學的,就是如此。”
文照無情地吐槽:“你們家可真夠變态的。”
“誰說不是呢。”周棠道:“文照,你是我第二個朋友,我也同樣将這個秘密告訴了你。”文照也不知道他從哪兒來的力氣,隻覺雙肩一痛,硬是被周棠掰過來同他四目相對,他仍是笑意冷冷,似乎溫柔地道:“你若是背叛了我,我再不舍,也隻好将你親手殺掉。”
“……”文照面無表情地彈了他一個腦瓜崩,“省省吧你。”
“嘶。”周棠腦門吃了一記,順勢往後仰倒,“哎呀,我摔倒了。”
文照見他發作了一通總算又恢複了正常,再懶得搭理他,眼見天已亮,再度竭力起身,一瘸一拐地到附近去搜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