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文照又借機作下《靜夜思》與《送友人》,周棠則在背後大力宣傳,一套連招打下來,文照“大甯詩仙”之名廣為流傳,一時洛京絹貴。
在文照作為先行者開辟了新的賽道後,難免會有人想來跟風内卷,然而旁人所作之詩總是失之枯燥,顯得木讷,由此反而更凸顯出文照的才華。
在有了相當名氣之後,文照發現自己的尚書台打工生活都順暢了許多。原本在各大官署之間跑來跑去傳遞文書時,難免時不時地會受到輕慢與刁難,随着自己的各大詩作逐漸傳播,這類情況便也慢慢随之消失,到後來再寫下《登高》一首後,終于徹底不見。尚書台和其餘官署的上官們仿佛一夜之間全然轉性,見了文照一個個都變得和藹可親了許多,再不複往日桀骜不馴的模樣。
無論對方是倨是恭,文照一概坦然應對,從來笑語晏晏,作詩打造人設之餘也并不曾放松在尚書台的工作,因而又添了“兢兢業業,不卑不亢”、“有其師風度”等評價。
在“大甯詩仙”名聲打響之前,文照拿得出手的隻有“陸陵弟子”這一身份,在成為公認的“大甯詩仙”後,兩個名頭彼此呼應彼此襯托,終于使得文照在洛京士人圈的地位更上一層樓,周棠便借機提出帶文照拜會他的叔父,也就是南陽周氏族長,當今三公之一的大司徒周淮。
“我叔父雖地位尊崇,但他為人和善,長明不必緊張。”周棠說完,又頓了頓,附在文照耳邊說:“至少他表面總是和善的。”
兩人彼此對視,眼露了然笑意。
門子見周棠前來,遙遙便躬身行禮,“見過二公子。”
周棠問:“我叔父可在?”
“這……小的不知。”
周棠随意擺了擺手,“你下去吧。”他轉頭對文照道:“或許叔父此時正在書房議事,我們且……”
“喲,盛之也在?”
一個聲音忽然在院中響起,文照瞥見周棠登時冷了臉色。然而這變色隻在瞬息,周棠随即盈盈笑道:“見過兄長。”
文照擡頭,看見一個被一群人簇擁在中間的二十來歲、衣着華貴不凡的青年,正朝此處緩步而來,青年的相貌同周棠頗有幾分相似之處,隻是眉頭緊簇、唇角下撇且眼神倨傲,一看就是個不易相處之人。文照低聲詢問:“你的嫡長兄,任太常之位的周梧,周昌之?”
周棠面不改色,隻從牙縫中擠出三個字,“就是他。”
待周梧走近,周棠笑着替二人引見,“兄長,這位便是近來京中風頭正盛的文長明,兄長可曾聽過她的詩作?”
周梧皮笑肉不笑地道:“倒是聽過幾首,詩确實作得不錯。”
文照微笑着正要行禮問好,卻聽周梧話鋒一轉,漫不經心地道:“隻可惜,出身草芥之人,實在卑微,即便挖空了心思想往上爬,也不過是作盡跳梁小醜之态,徒增我等笑料罷了。”話音剛落,他身後跟着道狗腿子們頓時附和着哄笑起來。
他這話一語雙關,周棠眸色微沉,正欲辯駁,卻聽文照仍舊微笑從容地說:“周太常,可知道秦國諸王的先祖是誰?”不待周梧回答,她便顧自道:“秦國先祖秦非子原不過是周天子的養馬人,因其養馬能力出衆得周孝王賞識,得封秦邑。至秦襄公時,襄公派兵護送周平王東遷至洛邑有功,得封諸侯,秦之強盛由此而始。再之後,周郝王因拒絕秦武王舉周鼎,被秦軍逐出周王宮,君臣從此颠倒,可見世事變幻總難以預料。”文照歎息一聲,故作疑慮地道:“卻不知周郝王狼狽出走時,是否也曾如周太常這般嘲諷秦王不過是個養馬人呢?”
周梧臉色驟變,陰鸷地冷視着文照,半晌才咬牙道:“竟不知文長明除卻作詩之外,還有這般詭辯之能,來日辯經台上,定有你一席之位。”
文照淡然而笑,“若來日學派有需,在下亦可一試。”
周棠含笑旁觀了一陣,此時才站出來打圓場,“兄長,長明也不過是同你談論古今罷了,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兄長念及她年幼,海涵一二。”
周梧眼神古怪地在周棠和文照兩人身上打了個轉兒,冷嗤一聲,“這是自然,我身為周氏嫡長子,又怎會同卑賤之人計較呢,豈不掉價?”說罷,他拂袖而去,“咱們走。”
周梧雖走,兩人原本盎然的興緻也蕩然無存,加之聽聞周淮并不在府上,便一同離去。
馬車中,周棠見文照面色如常,有些驚奇道:“我兄長乃族中嫡長,幾乎是闆上釘釘的家族繼承人,這天下間不知有多少人想攀他的關系、求他幫襯提攜,今日長明初次相見就與他起了龃龉,心中竟不忐忑嗎?”
文照直言不諱,“在我看來,他遠不如你。”
周棠歎息一聲,“既然如此,何以我卻總被他踩在腳下?”
文照道:“他再不好,總有一點強過你。”
“哪一點?”
文照一本正經地說:“投胎技術。”
周棠聞言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我竟不知長明還有這般風趣之時。”他微微暗歎,“隻可惜光這一點,他幾乎就能壓死我了。”
文照狀似無意地說:“隻是不知他下一次投胎,是否還有這般好運……”
周棠眸光明滅,幽幽凝視着文照,正欲開口,馬車卻在此時行駛至文照家門口,一個頗為耳熟的聲音在外面大聲呼喚着“文大人!文大人!”
文照掀開車簾,見高聲呼喚自己的人竟是趙瑜身邊的書童,她立即示意周棠身邊的護衛松開禁制,讓那書童上前,“可是仲瑤有事?”
“正是!正是!”書童連連點頭,急道:“我家公子又被洛京尹府抓進去了!”
文照無語扶額,“莫非他又被牽扯進殺人案中了?”
“這回不是!”書童道:“今早,洛京尹府的一大幫人忽然強闖太學,在各處搜出了不少桐木人偶,他們聲稱朝中有人勾結太學生行巫蠱之事,當即抓了一大幫人進去,我家公子牽涉其中,被帶走後便杳無音訊了!”
“巫蠱之事?!”文照、周棠二人皆聞之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