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九點,人民醫院。
夜班輪值的人已經全部交接好工作,新的一天開始了。
還是一樣的忙碌。
五樓精神科,門診室裡一前一後走出兩個少年,十五六歲的樣子。
走在前面那個長的白淨些的,手裡拿着新鮮出爐的診斷結果,皺着眉,一副茫然恍惚的模樣。
他身後,剃着寸頭膚色深些的少年同醫生熱情告别,關好門診室的門,兩三步追了上來。
長臂伸展,自然而然地搭在白淨少年的肩頭,掃了眼報告單,“怎麼樣,該安心了吧?”
白淨少年拍掉肩上的胳膊,“晉立承,沒事别動手動腳,我最煩别人碰我。”
随即将報告單遞出去,眉間擔憂更深,“……要不我再換個醫生看看吧。”
“啧!”晉立承卷起報告單敲了敲少年的頭,“沈郁啊,楊醫生是市裡最好的精神科大夫,名校畢業學曆高,從醫多年經驗豐富……你得相信他。他說你沒問題你就是好好的!”
他小聲吐槽:“人家都是求神拜佛祈求上天保佑自己沒病,還沒見過你這樣的,各個科室逛一遍,非得查出來自己有病。”
他還從沒見過,摔進雪堆裡沒檢查出來傷病,還要來看精神科……
沈郁捏緊衣角,冷臉說:“昨天晚上那輛突然沖出來撞向我的車,車速起碼100,你在我後面跟着,看清楚我是怎麼躲過去的嗎?”
晉立承眼皮突突亂跳,“……我記得,好像是你突然加速沖過去了?”
他心裡也不太确定。
沈郁語氣鑿鑿:“車是你找人改的,當時已經是最高速。”
“啊——”晉立承撓撓頭:“你記錯了吧……我在後頭看見你擦着車頭過去,然後一下紮在雪堆裡。剛剛楊醫生不也說了嗎,人的大腦神秘複雜又高級,有些區域對危險存在預知,能夠讓人爆發出無盡的潛能。”
“說不定你當時突然突破生理極限……額,突破車速的極限……”他勸得連自己都覺得心虛。
晉立承解釋不下去,立即轉移話題道:“對了,我調了那段路的監控,拍到了那人和車。”
他憤憤吐槽:“好家夥!車開進賽車場停了兩個月,昨兒第一次用。牌照都給擋上了,監控裡那人走的時候還戴着口罩捂着臉……你要說這不是肇事逃逸的,誰特麼信啊!何旭堯這孫子出事到現在一個解釋都沒有,等會兒我就上他家找說法去!”
晉立承想到了什麼,忽然住嘴,眯起眼睛看向沈郁,“……不過我說,這倆月你遭的災也太多了點兒。”
他掰着指頭細數:“國慶那回,咱們兩個好好走在路上,小吃車突然失控撞過來。要不是有個抱小孩兒的大姐拉你一把,你估計就得打着石膏被你媽罵。”
“重陽節放假那天,我帶你一起去爬山,那石頭突然就松了。還好我二叔心細反應快,剛好手勁兒還大,不然你就得掉下去。”
“還有元旦小長假,咱們剛出校門打算買點吃的,那麼厚實的玻璃窗就那麼碎了。從六樓掉下來砸到你面前啊!”
“……”
晉立承情不自禁地揉揉沈郁的頭,“小可憐兒,你不會被什麼神秘組織盯上了吧?還是一不小心成了天選之子,必須經曆九九八十一難,才能問鼎蒼穹,無人争鋒?”
沈郁歪頭躲開,一臉一言難盡,“有病治病,别發癫。”
天選之子?天選倒黴蛋才是!
他利落轉身,走入電梯。
晉立承立即恢複正常,不吵不鬧垂首走進電梯,挨着沈郁站好。
他盯着下行的電梯地闆,往旁邊邊湊了湊,頂頂沈郁的胳膊,“你說這個電梯不會也……”
“也什麼?”沈郁瞪了他一眼。
晉立承擡手拍了自己一巴掌,笑嘻嘻道:“我瞎說的。”
叮——
電梯平穩到達一樓大廳。
晉立承追着沈郁向外走。
邊跟着沈郁的步子邊說:“别氣别氣,我就是一時沒把住嘴,不然怎麼會說這種晦氣話!”
沈郁冷酷無情:“呵!”
晉立承與沈郁并行,兀自轉移話題,哄道:“咱倆昨天晚上擔驚受怕到現在,沒吃東西也沒好好休息,我剛叫了外賣,等會一起吃。等吃完了我送你回家。”
沈郁腳步慢了下來,皺起眉語氣不耐煩道:“回去幹什麼?家裡就我孤零零一個人,誰都不關心我,回去才冷清不自在!就算有人,估計也等着找我的錯處,幹嘛去找不痛快?”
晉立承:“你也不用這麼喪吧?沈姨她是強勢了點……”他聲音漸弱,語氣無奈:“你們家這個事兒呀……”
頓了頓,晉立承歎了口氣,表情擔憂,“昨天晚上那一遭,我這兩天應該也回不去了。”
家裡管得嚴,老爹又古闆好面子。要知道沈郁和他一起玩兒差點兒被撞,他非得被他爸拉着家法伺候不可。
晉立承伸手勾在沈郁肩頭,靈機一閃提議:“要不咱們去我二叔那兒避避風頭?他人最好了,到時候你就站着别說話,我去他跟前賣兩句慘,他肯定收留我們!”
“等昨晚這事兒淡了,咱倆再各回各家。”
沈郁斜睨了他一眼,“馊主意,怎麼一出事就往秦叔叔那兒躲?”
晉立承聳肩攤手,“因為有用啊!”
“我爸管不到他,你媽也認他的面兒。他沒結婚,又對咱們兩個都好。再說,要是不去找我二叔處理這事,還有誰能逼何旭堯好好查?”
“那孫子答應我封閉賽車場給我們玩兒,結果有生人進去,差點兒撞到你還肇事逃逸。我可不能吃這個啞巴虧!”
晉立承一把攬住低頭思索的沈郁,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這事兒接下來交給我,你安心好了。先去我二叔家裡休息幾天養養神。等我把事情辦好了,咱們再找個地方痛痛快快地玩兒一場!”
沈郁沒聲好氣地問:“晉伯伯管得那麼嚴,現在還有人敢把場子借給你玩兒?”
晉立承拍拍胸脯,“當然,别懷疑哥的實力!”
沈郁:“切……”
受不了這臭屁的模樣。但他沒再說什麼洩氣話。
晉立承被鄙視了也不在意,繼續攬着沈郁,“哎,你注意點兒,下回别沖那麼靠前。那麼一大群人跟在我屁股後面看我追不上你……我不要面子的嗎?”
沈郁撇撇嘴,“菜就多練,我不放水。”
晉立承:“你這話說的,我也很厲害的好吧……真不能放?”
沈郁:“你覺得呢?”
晉立承退而求其次:“……那你教教我總行吧。”
兩人勾肩搭背走出大廳。
剛走下台階,被人攔住了去路。
那人黑發微卷,膚色蒼白,身形纖弱。罩在一件寬大的白色棉服裡,像是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肢體僵硬,走起路來磕磕絆絆,動作時急時緩,四肢像是剛剛裝好,互相還不怎麼熟悉。
臉上神情焦急無比,滿眼怒意地盯着晉立承。眼神陰冷,好像晉立承做了天大的對不起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