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扯個什麼，你須菩提還會聽什麼鬼天命？”玄女輕點一子，不禁笑道。

“受人所托，不得不聽。”須菩提不經心說着，默默跟上一子。

“你是送了人情，可苦了我那孩兒，原先在鎮元子那處，也算活得自在，怎遇到你徒弟，變得妖不妖，仙不仙的，沒個正經安定時候。”玄女輕歎口氣，又怪道：“你也是，當初教人本事，也不教透，怎的還讓如來那厮拿住了？”

“說來也是造化，我本打算教他更多，可偏趕上大劫，要不也不會撇了諾大家業，來你這處不是。”須菩提縷縷胡子，想吃下一子。

天命造化的，聽得玄女心裡煩，伸手拂亂了棋面，“不玩了不玩了。”

正要耍賴逃走，被門口把守麒麟獸攔住一步，“有人來了。”

玄女擡手掐指一算，倒吸一口涼氣，回頭看着收拾棋盤的須菩提，喊道：“讨命鬼來了，要不要見見你的徒弟媳婦？”

須菩提将棋盤棋盒收到懷裡，連忙擺手，揮了下拂塵，跑了。

玄女撇撇嘴，再回身已是華服披身，神色端正，無悲無喜，眼眸半擡，薄唇微啟。

“請。”

*

葉靈兒被師父帶着登雲穿山的，也不曉得跑到了哪裡，正要催問，鎮元子突然駐足停雲，“喏，到了。”

順着手指方向，乃是一座峻峭山崖，擡頭望不到邊，同樣也看不到什麼觀莊院落的影子，“這裡就是？”

鎮元子笑呵呵點點頭，“玄女就是這山峰之上的瓊華宮中。”

“瓊華宮不該在九重天嗎，怎的跑這兒來了？”葉靈兒擡頭望着埋在雲層山峰，“她搬家了？”

“嗯，早些年跟玉帝鬧了些事端，就把瓊華宮搬到這兒來了，走吧。”

葉靈兒聽此也不猶豫，欲要展翅，卻怎的也不聽使喚了，想駕雲，虛蹦了好幾次，都沒雲彩行至腳下，“師父，徒兒好像又駕不得雲了。”

話音剛落，擡頭看向鎮元子，“師父你這是？”

鎮元大仙已經卷了袍子，撸起袖管，緊了發簪，趴在山壁上，“嗯？為師沒同你說嗎？這瓊華宮并非人人去得，此處動不得法發力，隻能肉身爬上去。”

鎮元子邊說邊行動着，作勢向上爬去，爬了兩步見葉靈兒未動，又下來勸道：“不過你這身子怕是難難難，要不就算了，那猴子如今除了動不得，好歹活着命。”

葉靈兒似在猶豫，片刻眸色一凜，清減了周身物件，撤下發钗簪環，将發髻高高束起，“走吧。”

鎮元子年老些，體力比不得年輕人，爬到半山就已經打了退意，擡頭看着葉靈兒，終究歎了口氣，将躲在雲裡的麒麟獸召了下來，将自己馱在背上，送到山頂。

葉靈兒心急，一刻不敢停歇，擡頭望着山上雲層離自己越來越近，又加快了速度。

肉身的疲累無時無刻都在折磨着自己的心智，但這般有奔頭的向上爬着，突然間所有思緒都散了，忽然覺得自己輕飄飄趴在雲上。

不經意低頭撇了一眼，竟看見另一個自己如同枯葉一般，慢慢飄了下去，直至不見蹤影。

是幻覺嗎？

葉靈兒沒敢再看，聚氣凝神盯着眼前，不管不顧繼續爬着，漸漸的，内心平靜下來。

腦中開始顯現出無數過往畫面，在花果山的自由開懷，在禦馬監的雞飛狗跳，在大聖府的鎖碎生活，葉靈兒覺得這些年的日子，比她過往八百年還要複雜，漫長且快樂。

但又覺得像一場幻境，虛無缥缈，懸在半空，上不去又下不來，想伸手去抓，撲了個空。

随後整個人都掉了下去，耳邊呼嘯的風聲都未能讓她清醒。

“傻徒弟哎！”

眼見着葉靈兒身體快要觸地，麒麟獸俯沖而下，破風而來，将其穩穩接住，一路送到瓊華宮内。

葉靈兒意識有些迷失，在聞到一陣馨香後才漸漸清明，上下打量四周。

宮殿很大，同玉帝的淩霄寶殿也毫不遜色，殿内飛禽走獸皆全，各個都伸着頭打量自己，說些葉靈兒聽不懂的話，叽叽喳喳好個嘈雜。

這般聲響也隻是維持片刻，就見大殿寶座之上，一女子鳳冠及頂，衣着華美非常，周身玄鳥燕雀盤旋，四下頓時安靜下來。

這人是葉靈兒見過的所有人神精怪裡，仙氣最重的一位，眼眸間流轉着悲憫，平靜的眸子裡卻也顯出仙家的無欲無情。

葉靈兒不知為何，看着座上仙子，總覺得心裡悶悶的，想上前靠得再近點。

如此想着，腳步也行動起來，一步一步往前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