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虛虛一捏,如手裡有把紙折扇似的,輕輕一甩,端端是個風流公子,道:“小可從義父姓,也姓溫,學名景甯。”
本是一臉沉色的平王妃看她一眼,眸底有了動容與追思。
那年,她也是十六歲,正是少女雙八年華,對外頭世界很是向往。
那日,她聽了段戲,戲台上,女子丹衣,發束冠帶,做了風流公子裝扮,去民間,那人間堆裡,繁華人間中厮混了一番。
隻這樣的日子,不過小半年,溫家的大公子,帶着仇,言她父親迂腐。
她便帶着柳兒,等在宮門口,看看那口出狂言的臣子,到底長得什麼模樣?
一群穿紅穿青的禦史大夫裡,他鶴立雞群,明明是個溫潤的臣子,骨子裡透着股清冷。
忠國公家有位公子,是京城無人不知的美貌。
她瞧過他一眼,驚豔極了。可對比那着青色朝袍的臣子,到底是遜了幾分姿色。
她在宮門外蹲守了幾日,終于那臣子不與禦史們一起回府了,走入了一條小胡同裡。
她準備好了黑布,讓柳兒藏着麻袋,順手撿了根木棍,便将那溫潤的朝臣悶頭打了一頓。
那臣子卻也不是個任打的脾氣,她有個姐夫,是武将,倒也教了她些拳腳功夫。
反抗的臣子,聽她一聲:“柳兒,看本公子跟姐夫學的功夫如何。”後,反抗弱了,結結實實地被她打了一頓。
誰知,那臣子挨了頓打,全然不長記性,下了朝後,還是不與同僚一起走,仍走那條挨過打的胡同裡。
她足足打了他幾個月,直至外祖父将他領入後宅,讓她向他道歉。
他擡起一張鼻青臉腫的臉,看到她着女裝的模樣,便連眼睛也看直了。
再後來,他成了她的夫婿,她才知,自己夫婿有身好武功。
至于那位聰明得過份的臣子,這樣的武功,為何幾日不曾發現宮門外一顆手臂粗細的柳樹後藏了兩個人?
又為何一連數月,隻往沒人的小胡同裡走?為何挨打也不還手,隻抱着她腰身,口裡說着要報仇的話,任她怎樣打也不松手?
平王妃帶着追思的動容,看向兩鬓斑白的夫君。
溫輔良對上她那雙仍如少女般圓圓的明眸,走上前,将她抱在懷裡,在她耳畔輕聲道:“當年老夫挨了數月打,才讓夫人不再多想旁人,是平生最劃算的買賣。”
男子嘛,都說無毒不丈夫,舍不得一身剮,怎就那麼容易,讓一見鐘情的姑娘,忘了最開始喜歡的人?
他知曉她時,她還是文國公家最小的孫小姐,人人都傳,文國公家最小的孫小姐最是端方高貴。
可他還是溫家大公子時,曾在一間道觀裡,做過兩年道士。
他粘着假長髯,倒也有了仙風道骨,有個喜穿鵝黃衣的小姐,看他一眼,撒開了姐姐的手,跑到他身前,拿圓圓的眸子好奇看着他。
她尚且年幼,小小的臉龐,嵌着雙天真的圓眸,明媚得一如早起的一輪初陽。
這世上有許多的女子,她們或是端莊,或是秀外慧中,或是如她般天真明媚。
隻是她們都不是她。
她會好奇看過他後,讓他走開,看着他身後大樹,比過大樹的粗細後,煩惱得不停搖頭。
他實在是好奇,一棵樹木的粗細,怎就讓她煩惱成了這樣?
誰知她竟自己嘀咕了出來:“這顆樹長得這樣的粗高,這樣的直,我栽種的樹為何卻是彎曲的?”
後來,他用了經年之期,帶着一身傷來到她面前,看到了她口中歪着長的樹。
那是棵盆景樹……
他想着,這世上再沒有比她更有意思的姑娘了,那份一見鐘情的背後,并非十分的真心,也有對她身份的傾慕、追随。
他帶着一身仇恨重回京城,文國公得人授意,為他準備了一場明謀。
他知是計謀,卻還是心甘情願地向美人計走去。
此後,他便成了最忠心大商的臣子。直至今時今日,仍對這場美人計甘之如饴。
溫甯看着恩愛的父母,白白讨了個無趣,隻得做個沒眼色的姑娘,問:“母親,您願不願意收個義子?”
溫輔良抱着愛妻,轉過頭看她一眼,向她不着痕迹地點了點頭。
溫甯頓時笑容滿面,也懂了眼色兩字,向自己驕陽殿走去。
也是這日起,京城多了一則傳言,說是平王不知何故,收了個來自外鄉的少年做義子。
隻是,礙于溫甯那隻貓一度在皇宮無人不知,便有多嘴多舌的,将這愛寵的名字,流傳到了民間。
百姓紛紛好奇,平王膝下隻有一女,收個義子可以理解,為何要為自己義子,取上女兒愛寵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