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無情之人,從不肖想什麼男女情愛之事,然這小姑娘,的确是讓他動過心的。
情之一字,最是要不得。
他不要情,所以無情。
姒嬰心中冷笑。
無非一場利用罷了,來日她對不對他動心,他何需因此介懷。
溫甯話出口,也感自己過于直白了,為緩解凝滞的氣氛,撩起窗帷,向外看去。
車夫将馬車驅趕到了城門外,因沒了姒嬰确鑿的命令,将馬車停駐在官道一側。
平坦的官道,兩側林深覆積雪。
蒼穹還在飄雪。
星星點點的雪花,将這片廣袤的大地慢慢覆蓋成皎潔之色。
溫甯慢慢和軟了眉眼,回過頭來,對姒嬰道:“殿下,您的第一個要求,溫甯同意了。”
她一直是個自私之人,為恩為情,一度将這個給她最大恩寵的大商置之度外。
可現在起,她再不能這樣自私下去了。
前朝的宮變,對比曆朝曆代的改朝換代,甚至算得是和平的禅讓了。要取代這樣的王朝必要血流成河。
她是本朝的驕陽郡主,有着公主之尊,這是尊榮,也是責任。
她知曉他的圖謀,何需怕承認了這些,他的身份暴露。
哪怕他敗了、輸了,她也有能力護他不死。
她現在要做的,便是聽從父親的交代,以她為計,阻止殿下的圖謀。
姒嬰聽她應下了,臉上并無欣喜之色,側過身,拾起長凳上的書卷,繼續看書,向車夫道:“回府。”
溫甯直至這時才想及,姒嬰出現的過于巧合了,從車窗撤回身,看向姒嬰:“殿下怎會出現在那裡?”
姒嬰雙眼盯着書卷,淡淡道:“本要出城見一人,沒想會遇到你。”
溫甯頓時好奇問:“殿下要去見何人?”
姒嬰扯了扯唇角,冷漠道:“與你無關。”
溫甯頓瞪他一眼,将身子與他拉遠些,嫌棄道:“殿下真是個小氣之人。”
姒嬰怎會不知她想探聽什麼,面無表情地繼續看書。
那老狐狸安得是什麼心思,他縱不派黑衣人監視她,隻從她今日言語行舉之中也推敲出。
更何況,那場談話,有了黑衣人的監視,他如親臨現場。
他本以為,溫輔良愛女如命,得知這場針對他而來的明謀,甚至于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他餘光掃了眼賭氣的溫甯,心中很是不屑。
就憑她,溫輔良是低瞧了他,還是高看了自己女兒,日後自會見分曉。
馬夫驅趕着馬車,不過在城外跑了一圈,便重新進了城,追趕着馬車的庾景逸卻跟着消失了。
這場零星飛雪,直至溫甯被馬車帶到姒府,下了馬車,才見轉大。
姒嬰比她先下馬車,徑直往自己府邸去了。
溫甯跟在他身後,本打算跟着他進去,再探探他口風。不經意的一個轉眸,看到站在磚牆一側的穆朝,腳步停住了。
他撐着一把油紙傘,不知在這裡站了多久,溫暖的傘面,覆蓋了一層積雪。
不日便是十二月,他不過披着悶青的厚氅,腰身勁挺,眉目沉穩。
溫甯看到他,不由向他走去,蹙眉道:“穆朝,你怎知我會與姒嬰一起回來?”
穆朝将手中傘盡數傾蓋在她頭頂,低垂了眉目,道:“小姐,雪大了,回府吧。”
溫甯便側眸向姒府府門看去。
姒嬰才從溫暖的車廂裡下來,穿着一身單薄的紫袍,站在府門前。
他面朝府門,聽到了兩人的談話,不過微一停頓身形,便冷漠地入了府門。
溫甯見他不管自己,真就那樣進去了,撇了撇嘴。複又看穆朝,輕快道:“今日出府沒能見到姐姐,明日再帶你前去,回府吧。”
穆朝是個過于本分的屬下,為她撐着傘,在她一步之後跟随着,低着眉眼,道:“是。”
溫甯也不是個與誰都能有話聊的姑娘,若遇上心生親近的,便算得是話多了。
回府的路上,她東扯西扯,嘴一直沒閑着。
穆朝素來沉默,唯獨是對她句句有回應。
溫甯從未覺出,會與一人這樣相處融洽過。
臨近平王府時,她笑道:“穆朝,我竟後悔了,直至來到京城才與你相識。”
穆朝跟在她身後,望向遠處,道:“小姐不應這樣想,穆朝不過是個下人。”
溫甯覺他這話,過于謙卑了,停步轉身看向他,道:“以後再不要這樣說,你我身份有别,我不曾輕看你,你又何必輕賤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