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景逸一頭霧水,可見她連頭也不願回,隻得道:“好。甯兒大病初愈,還是應多休息,本宮先回了。”
晴岚有心留兩人獨處,抱着溫景甯正要去後園走走,忽見庾景逸闊步從她身側經過。
她忙欠身,待他離去後,帶着滿心地疑惑回了驕陽殿。
屏風後,溫甯一身綠衣,雲鬓微微松散着,臉色很是蒼白。
晴岚忙放下溫景甯,攙扶上她:“小姐,怎麼了?”
溫甯慢慢轉過眸,眸底尚帶着惶恐與不安,看到她,堅定道:“我要見穆朝一面。”
晴岚驟然蹙眉:“不成。”
穆朝是老爺的屬下,又是外男,老爺若知定會生氣。
溫甯抓住她手,氣力很大:“晴岚,你是知我的。我若做一件事,定能做到。”
今日就是母親攔阻,她也要見穆朝一面。
晴岚無奈了眉眼。
她家小姐是個不聽勸,一意孤行地心性。她既這樣說,必要千方百計見到穆朝。
晴岚猶豫了一下,道:“好,可奴婢要跟着。”
溫甯臉上有了血色,将身一轉四下探看,問:“我的幕笠放在了何處?”
晴岚輕車熟路,去衣櫃底層找來兩個疊放整齊的幕笠,将東西拿在手裡,道:“小姐,咱們話先說頭裡。這裡不是平城,您出了府門要聽奴婢的,不可到處亂跑。”
溫甯自然滿口應允。
似這樣的事,早先是溫甯與自己的姐姐溫芷偷跑出府,去書齋看文人做錦繡文章。後又蔓延成兩人扮男裝混入文人堆裡,與那群文人比文章,鬥墨寶。
那時,溫甯還小,多是溫芷與那群文人相比。
時日久了,平城文人堆裡無人不知,溫家大小姐溫芷,才貌罕有。
溫甯深信自己姐姐若是男兒身,也可靠着一身才幹,走入科考場,上入仕途。
晴岚為溫甯換了發髻,伺候她穿上另一套新衣,帶着她暢通無阻地出了平王府。
一出府門,她拉上溫甯的手,再次交代道:“小姐定要聽話,咱們快去快回。”
溫甯抱住她手臂,笑道:“好晴岚,你是甯兒的好姐姐,出了這條街,甯兒全聽你的。”
晴岚被她哄笑:“奴婢可當不起。”
溫甯忙道:“晴岚當得起,母親還要認你做幹女兒哪。你若願意,可不就成了甯兒的又一個姐姐?”
晴岚道:“那是夫人擡舉晴岚,晴岚若認了,便是晴岚逾越了。”
她是家生奴,父親做着王府管家,母親是文國公府給夫人的陪嫁丫鬟。她而今又做了小姐的大丫鬟,算是女承母業。
來日,她要随小姐一起出嫁,如母親般一輩子伺候着一人。若做了幹女兒,固然擺脫了奴籍,也能憑身份做個續弦、官夫人,卻不比做丫鬟尊貴。
平王府一人之下,從王府走出的奴才,堪比天子近臣。
她父親是平王府的管家,就是見到五品大官也能挺直腰闆說話。
更何況,她雖是丫鬟,吃穿用度,也就次小姐一等。她來京月餘,聞京城貴女所用,與她大差不差。各王府的郡主,誰可比她家小姐公主之尊?
她心底清楚,家中能有今日,是因她家做了平王府的奴才。
為王做奴,算不得奴。
正如,為天子做奴,那叫官。
平王府一門之庭,占據了京城最尊最貴的一條街。
兩人踏出平王府的那條街,來到後街,這裡是一品到三品的官員府宅。
可供四馬并駕的筆直寬道,道路兩側栽種着垂絲柏樹,垂絲低垂着鱗葉銳尖綿密,峥嵘常綠。
各府府門,朱漆如新,高門高匾額,門前有帶刀家丁肅立,一府賽一府的古樸幽靜。
腳下青石不見一絲塵土,石縫整齊,平坦如各府老爺的官運。
能在這條街上行走,坐轎的,便是京城百姓口中,能上太和殿與天子說話的天官了。
溫甯隔着幕笠好奇瞧看着,問道:“怎都是官員的府宅,各王府的府宅呢?”
晴岚帶着她,往三品以下的官員府宅走,笑道:“小姐,這裡是京城,最不差的就是皇親國戚。這人多了,也就不顯尊貴了。各王府、國公府、伯府,在咱平王府對面的那條街。”
那裡雖也是北城尊貴地,到底不比她們平王府尊貴。
所以,能緊挨平王府的官員府宅區,在皇宮的左邊,平王府的後街。三品以下的官員府宅,在皇宮的右邊,各王府的後街。
晴岚帶着她,兜了好大一個圈子,才往右街走。
溫甯在京城出生,三歲就入了皇宮,平生還是第一次真正地看京城。
街上也有三兩行人,身着華服圓潤富态,個頂個的貴氣。
她驚歎:“晴岚,京城的百姓可比平城的百姓貴氣,縱不是官,也有三分官氣。”
晴岚掃過一眼,失笑:“小姐說得對。他們的确不是官,卻有三分官氣。”
這些人可是一到三品官員府裡的家奴,縱去右街也可與三品以下的官老爺謙稱。若走入真正的京城市井,七品的官員,也要尊一聲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