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規矩的太子,見過髒事,卻出淤泥而不染,并無老二位認為的那種心思。
此時見王叔也不心向自己,可憐望向龍椅上的兆帝,問:“父皇,待會兒兒臣挨完打還要去見甯兒,能不打臉嗎?”
他正值青春年少,并不像武将出身的父皇,一張隽朗的臉完全得益于自己母後。
兆帝昨夜被溫甯這個小輩懇求一番,已然有了肝火,後帶着愧疚之心去見妻子,于他看來是件丢臉事。誰成想,又在坤甯宮宮門口,看到鬼祟的兒子帶着天真的未來兒媳看自己熱鬧。
這火從昨日憋到今日,若非做了皇帝,早朝前他就上雲天閣揪人去了。
兆帝站起身,來到庾景逸身前,奪走他手裡的戒尺,森然道:“為父征戰沙場,是不比你小子容貌俊美,男兒有疤才有男子氣概。今日你王叔也在,為父隻打你半張臉,然後再打你身。”
溫輔良忙轉過身,從袖口掏出一面藤蘿纏枝銅面鏡,對銅鏡認真照了起來。
他已是知天命之年,前半輩子因娶了文國公的孫女,沒少被人罵過小白臉。
銅鏡倒映出一張半老徐娘的老白臉,五縷美髯半白,更添穩重之色,無損他出塵的俊美容顔。
他對自己模樣很是滿意,他女貌美,七分得益于他,三分像他愛妻。
雖是遺憾,可若無這張臉,他可入不了愛妻的眼。
世人皆知,他妻十裡紅妝是低嫁。
溫輔良收起銅鏡,轉過身來,兆帝手拿兩指寬窄的戒尺,正要打向他女婿隽朗的臉。
他甫一張口。
上書房房門,砰然被人撞開。
天光乍洩。
身着紫衣的溫甯,看清兆帝那架勢,忙上前擋在庾景逸身前,一雙似貓的慧黠圓眸,眨眼蒙上水霧,委屈看着兆帝,問:“姨丈當真要打表哥?”
兆帝看清她蒙着水霧的眼,手中舉起的戒尺,忙藏到身後。方才還森然的眉目,轉眼間和藹可親,溫柔問:“甯兒怎來了?”
溫輔良無奈道:“甯兒,你無禮。”
溫甯也不理會他,隻是看着兆帝,将頭高高揚了起來,閉上眼道:“姨丈要打表哥,甯兒不願意。姨丈是因魚死生氣,那魚是甯兒捉的,與所有人都無關,幹脆打甯兒吧。”
兆帝哪舍得,忙将藏身後的戒尺拿出來,順手往門外一甩,雙手空空地在溫甯臉上晃了晃,道:“甯兒,你睜開眼看看,朕手裡可是什麼都沒有。”
溫甯聽到這話,半信半疑睜開眼。
一張黑髯傷疤臉,可稱得上兇神惡煞,此時眸底卻帶着幾分不易未察覺地讨好。
見她睜開眼,柔聲道:“甯兒要為太子求情,朕饒了他。”
溫甯湊近他臉,小聲問:“真的?”
兆帝故作嚴肅,颔首。
溫甯又問:“那金龍魚的事可是過去了?”
兆帝愛極了她,不假思索道:“區區幾條魚又算得什麼。隻要甯兒愛吃,甯兒的貓兒愛吃,玉華湖裡的魚但憑甯兒捕撈。”
庾景逸跪在溫甯身後,瞠目結舌地看着兆帝。
他長在父皇的淫i威下,從不知父皇還有這一面。
溫甯明媚一笑,拉起庾景逸,向兆帝道:“姨丈放心,甯兒與溫景甯偶爾才會嘴饞,不會真捕撈完。”
她拉着滿心不敢置信的庾景逸,先後向兆帝與溫輔良欠身,這才道:“那姨丈繼續與父親忙碌,甯兒先帶表哥下去了。”
溫甯身影一消失,兆帝也顧不得溫輔良也在,忙向禦馬監掌印周信囑咐道:“命人守在玉華湖,甯兒要是吃魚可要給朕記好了數。”
他是愛她,可魚也是他親手養的,大的吃了也就算了,魚苗可得留着。
溫輔良看着那一幕,苦笑:“兄長過于嬌慣了她。”
兆帝忍着心疼道:“輔良,甯兒是個好孩子,朕與愛後膝下無福,她願入宮來,區區幾條金龍魚又算得什麼。”
隻可惜,他已然老邁了,來日縱見她做了太子妃,又能愛寵她幾年?
庾景逸被溫甯救出兆帝毒手,心底卻有幾分酸溜溜地,道:“父皇以前縱是對母後也未這樣好過。”
他這樣的親兒子,不過問了一句湖裡的魚,他父皇就有揍他之意。
甯兒吃了父皇的魚,父皇不僅不舍怪責,還放話任由她想吃就去捕撈。
溫甯嗔他一眼:“表哥怎好拿甯兒與娘娘比較。”
庾景逸頗有幾分心知肚明,歎道:“若拿甯兒與本宮做比較,本宮便更不像父皇的親生兒子了。”
溫甯松開他手,道:“表哥,甯兒救了你一次,你可要報答甯兒?”
庾景逸這才恢複了儲君之态,正色道:“甯兒但講是何種報答。”
溫甯擔心道:“表哥,溫景甯丢了。”
朱雀展翅的午門。
姒嬰直勾勾地看着前方,脊背挺拔,臉色慘白。
丹青袍角下,一隻兩個月大的白貓,正拿脊背蹭着他腿。
溫景甯翹着毛茸茸的長尾巴,确定他身上有了自己的氣味,蹲坐在地上,好奇擡頭,看向面前的兩腳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