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景逸聽到這話,臉上徹底沒了血色。
玉華湖的金龍魚,可是藩國上供的國寶。
父皇用七年才将魚苗養成,後又繁衍出近百條,各個是父皇的心頭肉。
幾年前,他不過是多嘴問了句,這樣的觀賞魚可能吃?
父皇便問他皮可癢?
庾景逸忙抓上溫甯的手,白着臉問:“那魚還活着嗎?現在哪裡?”
溫甯無辜扇了扇鴉羽睫,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庾景逸,疑惑道:“表哥沒聽清嗎?那三條魚一條分割成了兩半,半條讓溫景甯吃了,剩餘兩條讓禦膳房的人做了,我在這裡等表哥就是為了與表哥一起品嘗品嘗滋味。”
庾景逸雙腿一軟,直接倒在了溫甯身上。
溫甯也顧不得懷裡的溫景甯了,忙把它放了下來,攙扶住庾景逸。見他駭得臉色發白,瞳孔渙散,忙去拍他臉,安慰道:“表哥,是周公公帶我去的。他是姨丈的心腹,沒事的。”
她也知金龍魚珍貴,卻非擅作主張。
周公公若不說那話,她斷不能真捉姨丈養的魚來吃。
庾景逸倚在溫甯身上,顫聲道:“甯兒你不知,周信那奴才定是扯謊。父皇最是寶貝那些魚,若知是你吃了不舍責怪,那氣怕是要沖着你表哥來。”
溫甯也有些慌了,忙問:“那怎辦?魚已然做好了,現在找禦醫還有救嗎?”
她可是一口都沒吃,可溫景甯吃了。
姨丈若向表哥撒氣,必然會向溫景甯撒氣。
她攙着庾景逸去看腳下的溫景甯。
才兩個大月的貓,一被她放下,纖細的四肢撐個垂地肚子,晃晃悠悠向司天監去了。
溫甯沖那個雪白的身影喊:“溫景甯——”
那貓晃了晃尾巴,卻連頭也沒回。
東宮的宮人也知這不是一般的貓,忙去追趕。
溫甯這才放了心,轉而與庾景逸面面相觑。
庾景逸見她也慌了,将心一橫,站直了身,拉上她手,頗有幾分一去不複返的壯烈感,咬牙道:“明日的打本宮是逃不掉了,那魚救不活了,本宮也不能白挨打!”
溫甯滿心隻有愧疚,問他:“表哥,我是不是又連累你了?”
她若知周公公騙她出去,是為讓姨丈打表哥,定不能出去,會好生勸姨丈的。
可她不過是勸姨丈晚上去坤甯宮陪娘娘,姨丈為何打表哥?
她不是向姨丈解釋過了嗎?
庾景逸向她溫柔一笑:“與甯兒無關,縱沒甯兒,表哥也沒少遭打。”
他父皇是武将出身,深谙不打不成器,成了皇帝,又恐他會坐不穩江山,待他甚為嚴苛。
所謂愛之深,責之切。
他是心底有氣,也知父皇打他是因他沒能勸住她,竟讓她來到上書房說出那樣一番話。
溫甯愈發内疚了。
回到東宮看到做好的魚,雖是眼饞,卻等庾景逸先接了魚湯,自己才去接宮人遞來的湯碗。
庾景逸帶着氣,示意宮人将那清蒸金龍魚拿近些,用銀箸挑了魚頭魚腹最嫩的兩塊肉裝碟裡,遞給溫甯,道:“甯兒先吃。”
溫甯心疼他才挨了打,将小碟推了回去,道:“表哥先吃,這肉是表哥挨打才換來的。”
庾景逸道:“甯兒若真心疼表哥,就該吃第一口。”
他父皇雖年邁了,打他的氣力一點沒輕,他遭了這頓毒打,隻有她先吃第一口,他才覺這頓打沒白挨。
溫甯蹙眉看着他,猶豫着接下,拿銀箸挑起一塊魚肉抿嘴裡,不出所料的鮮美滑嫩。
她眼眸晶亮,欣喜道:“表哥,這魚特别好吃!”
庾景逸見她欣喜之态,頓感身上挨過的打也不疼了,挑了一塊肉也放嘴裡嘗了嘗,贊歎道:“怪道父皇這樣寶貝,果是好東西。”
兩人今日一通跑,早已饑腸辘辘。
兩條金龍魚,一條蒸,一條炖,本就是珍貴的國寶,難尋的美味,不一會兒竟連魚湯也喝了個幹淨。
溫甯拿帕掩唇漱過口,正色道:“表哥,我不好真住在東宮裡面。”
東宮很大,宮殿極多,十個她也住得下。然表兄妹,彼此都未成親,外頭難免有風言風語。
她是溫家的女兒,不可不為溫家名譽着想。
她瞧東宮一側有間賞景的閣樓,雖簡陋,三層上下,倒也勉強能住。
庾景逸路上便已想好了,站起身道:“甯兒就在東宮安心住下,本宮是個男兒,哪裡不可将就住下。”
東宮一側有間賞景的雲天閣,雖簡陋,三層上下,勉強能住人。
溫甯忙站起身。
庾景逸向她輕搖頭,制止她未出口的話,道:“甯兒,我是哥哥,這東宮,要你住,你便住得。”
他向宮人吩咐去收拾閣樓。
溫甯動容看着他,來到他身前,歉意道:“表哥,那日的話是甯兒錯了。”
她怎可懷疑表哥,又怎好懷疑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