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景逸負起手,故作為難道:“本宮怎好讓妹妹為難。”
溫甯忙道:“表哥放心,我不覺為難。”
隻要能讓姐姐不入宮,她什麼都肯做。
庾景逸起了幾分好奇之心,問:“做太子妃,可是多少人奢求不來的福份。妹妹怎敢保證,安清伯府的姑娘,真就不願做太子妃?”
溫甯對此頗有幾分心得,自信道:“表哥有所不知,太子妃的身份固然尊貴,溫家女卻更願無拘無束。”
很久以前,姐姐問過她:“倘若前朝太子蕭雲毓并未因救妹妹身死,妹妹可願入宮做太子妃?”
她想了許久,答:“不願。”
她生來尊貴,權勢與地位,與生俱來,但凡輕易得到的東西,很難覺出珍貴。
她是在皇宮待過的人,其中人情冷暖,吃人不吐骨肉的髒事,她雖年幼卻也沒少見。就如她娘娘,助姨父登上龍椅,做了大商國的國母皇後,算是半個功臣。姨父固然尊她、重她,娘娘哪時哪刻真有過自由身。
母親帶她一走平城七年,娘娘年年來信,卻始終未能踏足平城半步。
世上之物,總是這樣,得到了一些東西,必然要付出一些代價。
姐姐是溫府的姑娘,溫家已是頂尖的豪門世家,不缺錦衣玉食,何必進宮見盡肮髒龌龊事。
庾景逸眉頭一蹙:“妹妹也這樣想?”
溫甯颔首,認真道:“表哥,溫府已是多少人高攀不起的門庭。溫甯做過一次太子妃了,這樣的殊榮溫家再不敢多奢求。”
庾景逸想起她在及笄宴說過的話,眸色驟冷。
她未必真就心口如一,不願做兩朝太子妃是假,心向前朝太子才是真。
他舒眉一笑,道:“甯兒的心本宮知了,至于甯兒口中的那位姐姐,本宮會慎重考量。”
忽有一陣風來,卷起一片牡丹紅花落在她高鬓。他伸手去撿她高鬓紅花,一隻純金鳳钗,斜斜插在她雲鬓間金澤耀眼。
他手一頓。
她是郡主,不會不知這根鳳钗代表什麼。若真不願,何必戴上母後贈她的鳳钗?
溫甯疑惑擡眸看他。
庾景逸撚起她鬓上紅花給她看:“世人有傳,唯有牡丹真國色。本宮倒感,滿園牡丹傾國色,不及甯兒一笑,動人心。”
溫甯忙後退一步,正色道:“表哥,日後莫要再言這樣的話。”
她得娘娘所邀入住坤甯宮已是不妥。
雖是表兄妹,一個住中宮、一個住東宮,擡頭不見低頭見,都在皇宮裡住着。她那未婚夫為救她而死,朝廷仍有前朝大員。她一個前朝的太子妃,縱做了今朝的郡主,也要顧念亡夫的臉面。
那日夢中,他已然認不出她。
來日再會,他若想起她,問及她陽間喜樂,她欠他一條命,怎好不以他太子妃自居。
庾景逸眸色深沉,探究望入她眸底。
那眸,有嚴肅,有身為溫府女的驕傲固執,烈性昭昭。
他聞:忠臣為國死。
前朝覆滅後,那些忠臣未見一人殉舊國,無不對他父皇高呼:萬歲萬萬歲。
民間又言:烈女不嫁二夫。
然今時民風開放。
王侯之女不滿夫婿者,也可休夫,來日照與新夫恩愛有加。
她乃當今郡主殿下,公主之尊,與那暴君之子不過一紙賜婚。
蕭雲毓死時,她方八歲。不過頂着一紙賜婚,勉強做過幾年青梅竹馬罷了。就因蕭雲毓救了她一命,她便執迷不悟,一意孤行地認為前朝好?
他竟不知是該笑她傻,還是癡。
庾景逸沉默片刻,釋然一笑。
她自然是天底下那個最特别的女子。
前朝暴君當道,溫府尚且屹立不倒。今朝局勢詭谲,暗潮湧動,父皇也要借平王之勢。
平王僅她一女,看似被逼無奈,才将她送入宮來,其實更為等她一個表态。
她若與他日久生情。有父皇與平王在,天下人誰不言這是親上加親的大喜事。
她若不與他日久生情。平王未必真就在意一字異姓王的身份,僅靠溫府多年經營,足矣拒絕這樁親上加親。
父皇僅他一子,太子位舍他其誰,可能不能坐穩龍椅,他還要借平王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