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朝瞳孔驟縮,猛地擡眸。
溫甯卻怕自己走開久了,溫芷到處尋,提着裙擺,深一步淺一步地離開了。
溫芷歇過氣,走出山洞遍尋不到溫甯身影,急落了淚,攏掌在唇畔喊着:“甯兒——”
雖是自家園林,她這妹妹不是一般的女兒性,訓鷹、降馬,去歲還學會了爬樹。若是一時性子上來了,摔了、傷了、她下半輩子也難原諒自己。
溫甯踮着腳尖,從她背後接近,将一株随手折下的梅花遞她眼下,笑問:“姐姐看,這花可好?”
溫芷回首看清她臉,氣得轉身就走。好個沒良心的,她準是躲在暗處看她笑話!
溫甯忙追了上去,喘着粗氣喊:“姐姐,我錯了。”
晴岚臂彎搭着外氅,終于尋到兩人,見兩人前後走,忙上前,歉意道:“大小姐,二小姐還小,您多罰她幾杯熱酒消氣。”
這種情形不是第一次了,不肖問,準是她家小姐挑起的。
溫甯追上來,扯着溫芷袖口,好一頓賠禮道歉。
溫芷見她額頭急出了一層汗,芙蓉面兩團紅暈,喘着粗氣可憐可愛。奪走她手中那截梅花枝,拿手指着她:“想要我消氣,回屋先自罰三杯熱酒,我還可考慮考慮。”
溫甯自是滿口答應,晴岚上前又為她加了一層厚氅。
姐妹邊走邊說。
倏爾,一場大雪夾雜着寒風呼嘯,轉眼天地一片雪白。
溫甯忙扯着溫芷回屋。
青棉簾一經掀開。
冬園茅草屋内,正中央石桌擺着火炭盆上頭放着鐵絲網,切好的小塊鹿肉撒好了佐料,被火舌舔舐着滋滋冒油。
石桌一側。
丫鬟手拿蒲扇坐在火爐前,盯着煮好的青梅酒。
晴岚為溫甯解開外氅,伺候兩人到桌前坐下。
丫鬟斟滿三杯熱酒。
溫甯拿起,連飲三杯熱酒,夾起塊烤好的鹿肉遞溫芷唇邊:“這第一塊鹿肉,合該姐姐第一口嘗。”
溫芷見她讨好,笑彎了眉眼,咬上一小口,仔細尋了塊嫩肉,也遞她唇邊,教道:“虧你還是大家出身,連個好壞也不分。鹿肉幹柴,若烤着吃,不可十成熟透。”
溫甯一口吞下那塊略燙的鹿肉,果與平日吃過的不同。
咀嚼間肉質細嫩,透着股炭烤的果木香。
想到這是娘娘送來的,拿起熱酒遞她唇邊,笑道:“就是姐姐了,這樣一說,竟将往日吃過的全比了下去。”
本就是一個姓氏的堂親姐妹,不久前還是同吃同睡,感情一如同母所生。
不過幾口鹿肉,幾口酒,又玩笑到了一處。
二月大雪,狂風呼嘯。
茅草屋裡歡聲笑語。
兩人吃了幾塊鹿肉,一起喝醉了酒。你抱着我,我抱着你,直接躺在茅屋的小床上沉沉睡去了。
溫甯是在颠簸的馬車裡醒來的。
紅窗帷微微搖曳。
風雪停了,外頭已是黑夜,轎廂放了火盆,暖烘烘的。
平王妃抱着女兒,讓她躺在自己腿上,見她醒了,愛憐道:“還早呢,再睡會兒。”
溫甯坐起身,有些發愣,糊塗着問:“母親怎來了?姐姐呢?”
平王妃遞她一盞熱茶,道:“芷兒讓你叔母接回了,這是去京城的路上。”
她那做皇後的姐姐,幾年前便催促着她回京,若非姐夫聖旨,她真真不願帶女兒再回京城。
溫甯腦子頓時清明了,忍着淚意問:“姐姐知道嗎?”
平王妃忙把茶放下,摟她到懷裡,溫聲哄着:“為娘知你們姐妹感情好,沒告訴她。甯兒,這是聖旨,為娘與你父親刻意瞞下你,就是想你們姐妹最後再開心聚聚。”
溫甯也顧不得了,噙着淚水問:“能不能讓姐姐也跟去?”
聖旨自然不可違抗。
她不願回京,有姐姐在,她也能有個玩伴。
平王妃輕歎了口氣:“你叔父叔母也沒第二個女兒。她也大了,總歸要成親的。這些年為讓你有個伴,他們将你姐姐送來,眼看她十七了,想帶身邊養兩年。”
溫甯再忍不住了。偏母親的話句句在理,背轉過身,捂住臉,低低啜泣。
安清伯府。
溫芷不顧母親阻攔,提着裙裾直奔府門外跑。
未等出了二道門,安清伯一身威嚴,擋住了她。
溫芷哭紅了眼,帶着哭腔問:“父親為何不告知女兒?!我與她同吃同住七年,若知,也該再送她一程……”
安清伯狠下心腸,冷聲道:“芷兒,甯兒不隻是你妹妹,還要做兩朝的太子妃。那并不是件好事,大哥若有一絲辦法,怎舍送她入宮?”
溫芷臉色徹白,惶恐看向母親。
母親并不是這樣說的。
安清伯夫人上前拉住她手,無奈道:“母親沒騙你,萬歲是有心選你的,娘娘卻更願意選你妹妹。”
誰讓她這大伯哥不是一般人呢。
前朝的國子監祭酒,桃林滿天下。一品的太子太傅,能文能武。大商國溫家家主,正科甲出身,一字異姓王,助當朝天子登基的第一功臣。
娘娘高瞻遠矚。
若有甯兒做兒媳,太子殿下來日登基,勢必帝王路平順。外人看,左不過為母之心,為之計深遠。可其中曲折,哪是外人可揣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