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夏至,朝廷放了節假。
父親母親去往邠州甘泉山的玄清觀,打算接回在觀中養病多年的妹妹,這些時日舒歡便被裴大夫人接去暫住在有婚約的裴家。
此時剛過午後,蟬聲陣陣。
林舒歡到松錦院請安,不過一會兒就見大丫鬟明露從主堂内掀簾出來道:“林娘子來了。”
林舒歡彎唇笑了笑,如同白脂凝玉的面龐兩側露出了兩個極淺的酒窩,藏着微微羞澀之意,上嵌的那雙眼,黑得格外純淨透亮,看着明露乖巧地點點頭。
“大夫人在等着,”明露繼續道,“娘子随我來吧。”
林舒歡亦步亦趨随着明露進了主堂。
方掀了簾,冰鑒氲出的涼爽與堂屋内熏香巧妙融合,一下沖散了身遭夏氣的燥熱,隻剩清冽溫和萦繞。
舒歡身子都舒坦了不少,可又聽見旁側陣陣的歡聲笑語,頓時有些緊張,還帶幾分不适從。
原來大夫人有客。
重重輕紗攏簾,最後一道霞影紗,妙麗霞彩不顯豔濃,遠看更似煙霧朦胧。
明露瞥了一眼簾子,笑道:“林娘子為何不上前?”
林舒歡這才走近,身影窈窕地映在紗簾上,本熱鬧談話的室内霎時一靜。
雲鬓峨峨,身态袅袅。行如蘭苕翠,婉如遊龍舉。在霞影紗那淺淺淡淡的朦胧下,走來的少女身影,更添了幾分仙姿妙曼。
這小娘子是誰?
永安侯府什麼時候出了這樣的一個美人?
紗簾被侍女撩開,在場各位夫人更是倒抽氣,不由咂舌互看。
裴大夫人溫氏開合着茶碗,見到來人立馬放下茶,揚起笑容驚喜道:“舒歡來了?正好,來見過各位夫人。”
林舒歡照着溫氏的意思一一上前給各位夫人行禮請安。
這走得近了,沖擊更甚。
肌膚如雪,不同白釉之純淨,更似粉釉之凝潤。
一眼看去,連小巧飽滿的耳垂都透着珠玉瑩澤,不過這些都抵不過她垂眸斂目下,眉眼間浮光流轉時的明豔。
明豔卻不豔俗,而是斂着來的,藏着幾分純真稚氣。
一輪行禮下來,幾位夫人早就憋着不少問題難受得緊,溫氏直接把林舒歡叫到了身邊道:“今兒是不舒服嗎?怎麼連句請安的話都不說。”
她原想說的,隻是屋裡夫人們太多,又臉生,她怕自己說不好話會惹人不快、丢大夫人的臉。
因此請安的話在唇舌裡打了個轉,嗫嚅着竟沒能講出來。
她總會搞砸事情,大夫人和景瑜哥哥都不喜歡這樣,大夫人和景瑜哥哥不喜歡的事她不能去做,可她又看了一眼大夫人,似乎想讓她說話。
于是林舒歡盡力開口道:“請各位夫人安。”
簡簡單單的五個字努力說完整了,可還是能聽出磕磕絆絆。
坐着的幾位夫人明顯一愣,繼而溫氏笑道:“乖,幾位不知道,這就是林家娘子,與我們景瑜指腹為婚,再過些時日就要成親了,到時定要來府上吃席。”
說完這話,溫氏又溫柔看着林舒歡道:“舒歡,前幾日先生說你進步很大,還會作詩了?作的什麼詩?”
她不會作詩的。
林舒歡不敢看其他人,隻憋紅了臉,張了張嘴巴,艱難地想說什麼,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罷了,女子無才便是德,”溫氏柔聲安慰,又道,“已經請過安了,就先回去休息吧,差點忘了,備了兩份點心,你拿回去一份,順道給景瑜送去一份。”
待林舒歡接過八仙食盒出了堂屋,在座的所有人瞬間躁動了起來。
“怎麼連話都說不利索?”
“可不是,早就聽說這裡不太正常,”那夫人指了指腦袋,“可沒想到連話都說得結結巴巴,這哪行啊!”
長得再好看,那也是不行的!
就算是普通人家的主母,都沒有讓一個傻子當的道理,更何況是侯府主母?
嫁的還是裴景瑜,永安侯府最驚才絕豔的兒郎。十四參加鄉試,一舉取得解元,次年春闱,再得會元,連中兩元,全長慶能找出幾個有這般才學的?
豐神俊秀,芝蘭玉樹,身世又顯赫,尚公主也是尚得的,一個傻子怎麼配得上!
“雖說是指腹為婚,可情況特殊,也是能推脫的。”
“萬不能這麼說,”溫氏忙擺了下手,回道,“早就定下來的事,哪有反悔的道理。”
“裴大夫人啊,你的心底也太善良了些,但人善被人欺,此事你可得再三考慮考慮。”各位夫人又是歎氣又是惋惜。
溫氏聽着衆人的七嘴八舌,隻笑笑,不再插話。
這邊舒歡出了堂屋,候在門口的巧慧接過舒歡手中的食盒,掂了掂分量,就知等會兒要先去嘉山居。
嘉山居就是裴世子的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