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這兩人一撞見面,竟然連點母女的表面情分都不顧,那暗暗較勁的氣氛活像是要鬧出個烏眼青!
這陸家婦是繼室,不喜杜鵑鳥似的占了自家巢穴的義女,也倒是人之常情,她方才确也是急不可耐當着衆人的面,話裡話外吐了半天的苦水。
可那孤女,不是号稱什麼文曲轉世,理應遍讀賢書,遵恪孝廉嗎?
怎麼面上恭敬,實則卻像是有些生疏怠慢,連衛氏來沒來都不清楚?
盤算到這兒,當即有那閨中就交好的密友,避着人暗暗交換了個視線。
看來傳聞不是空穴來風。
這‘小穆解元’還真跟撫養她長大的陸家,鬧得視同陌路,絕交無門了不成?
這可實在是不智之舉,傳揚出去别說考功名了,不得叫人戳着脊梁骨,啐罵她一句狼心狗肺,忘恩負義之人……
見室内一時無人說話,丁芽松身為主家心裡暗暗着急,趕緊挽着闫晴入了座,笑着對丁老夫人道:“祖母,都怪我與小穆解元一見如故,路上多清談了幾句,竟讓老将軍夫人受累了。”
衆人皆是一愣,回過神來。
是了,這小穆解元雖是穆家僅留的遺孤,可同樣是輔國将軍府的表小姐。
夏家再不争氣,卻也是她正經的外家。
她若是随外家赴宴,那也是合情合理。
可如此一來,那位陸家夫人怎會在此?
衆人的餘光不經意地移到衛氏那有些發白的臉上,陸家近日來雖接連升任,卻是沒根基的外來戶,沒聽說丁陸兩府有過什麼交情啊?
丁老夫人清了清嗓子,惋惜長子的一席好宴,卻因為她的疏忽鬧得難看起來。
陸家夫人實乃一府主母,無論如何也沒有留着一屋子夫人,獨獨将她攆出去的道理,隻是……這小穆解元更是身份特别,不可随意孩視敷衍。
想來想去,須得舍了自己那用慣的長孫女,放她去盡心陪客,暫避鋒芒了。
丁老夫人熱情周到的親自起了身,攥着那小穆解元的雙手不放,嘴上連贊兩句,就忙不疊褪了腕上的對镯給她。
不等穆檀眉推辭貴重,搶先堵嘴笑道:“好孩子,你不知你那芽松姐姐平日在學問一道上最是挑剔,請了多少女夫子,也壓服不住她,最後還是她爹親自開蒙教她。”
丁芽松心竅玲珑,聞聲立刻明白祖母心思,笑嗔一句“祖母”,跟着就幫忙把對镯塞好。
“咱們不理祖母促狹,趁着宴席未開,不如随我去院子裡,看看昨日才得的一本題集可好?”
穆檀眉見她方才沉穩老成,轉眼就像小了三歲一樣,同丁老夫人撒着嬌打配合,心歎倒是個能成事的性子。
眼神在衛氏身上一飄忽,穆檀眉自是應承下來。
等真離了待客的院子,丁芽松卻是輕輕籲出口氣,沖她歉意一笑。
“我學問粗淺,自是沒什麼好題讓你這文曲星過瘾了,左不過是我多事,不想應付屋裡的貴人們,這才想着拉你陪我喘一口氣。”
她一副大包大攬,不怕自損的主人姿态,穆檀眉縱然有不滿,這會兒也得消解三分。
更何況衛氏早就隐去棱角,暫且歸降了自己。
穆檀眉幽幽一歎,“讓你見笑了。”
丁芽松聽她無可奈何,自是不會再提屋内的掃興之人,眼見着前方抄手遊廊下,一排小丫鬟各自捧着梅瓶,彎彎繞繞地朝這處來,便不着痕迹地轉了話題。
“快看,是紅絹紮成得梅花!定是我姑母此番歸甯,特意從揚州夫家運來的。”
穆檀眉順勢望去,果然見那梅瓶裡裝着的,竟是一支支由胭紅細絹纏着素紗,人為堆疊而成的台閣梅。
耳邊猶在解釋,“據說是杭州織造的手藝,幾乎能以假亂真。”
穆檀眉配合道:“果然精妙。”
丁芽松便點頭一笑,道出下文:“從前我也隻是聽說,還是姑丈送聘時才親眼得見,雲雲總總數十樣,叫人眼花缭亂的,等會子見了姑母,她定是要贈你一堆抱回家中賞玩。”
穆檀眉無有不應,心道這歸甯的丁家姑奶奶,原是遠嫁去了蘇州。
兩人身形掩在樹下,那一溜搬運假梅花的小丫鬟,錯身經過時竟湊巧沒人看見,幾句叽叽喳喳的閑話就飄了過來。
居中的那兩個交頭接耳道:“聽嬷嬷說,這次回門攏共才帶了一船禮,咱們這位程姑丈好歹是一府主位,怎麼如此寒酸。”
“可不是嘛,知道的是他寒門出身,家資微薄,難免不如先頭的姑丈體面,那不知道的,恐還以為他是看輕咱們姑奶奶二嫁,不肯重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