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兒就把夏二老爺念了個頭皮發麻。
他忍了忍,半天還是嗫嚅道:“是我摳得。”
“什麼就成你——”
二夫人眉毛一豎,嗓子尖刺了點,“你摳走的?”
夏二老爺不想叫下人們聽去,匆忙拉住她的手肘。
“你别吵嚷,不過是一雙魚目,她又是個幼失怙恃的小可憐見,吃了就吃了吧,左不過今晚我叫小廚房再給你煮上幾條,我隻吃肉,保管不碰你的眼珠子。”
夏二夫人聽完哄,卻沒消火,一把掙脫胳膊,“你什麼意思?真當我是跟她争那一筷子嫩肉了?”
夏二老爺無奈道:“雪枝,你知道我并非此意。”
這是二人當年婚後戲取的閨稱,每每他争辯不過,拿她無法時,就會讨饒似的這樣喚她。
可一晃眼,也是十餘年前的事了。
身側還跟簇着幾個婆子丫鬟,夏二夫人臉皮再厚,這會兒還是禁不住發了發燙。
“我嫁進将軍府這些年,整日也是小心翼翼地侍奉婆母,不得什麼好處也就算了,到頭來竟是叫個半道登門的表小姐,搶了我的臉面!”
她瞪了下眼珠,飛快地道:“倒要看等她春闱落了榜,還好不好意思讓你們一家子上趕着捧!”
說完,不等夏二老爺反應,帶着下人腳不打哏地拐去了階上。
夏二老爺閉嘴片刻,眉頭不舒。
“幾時了?”
牆下的長随立刻上前道:“回老爺,午時三刻了,今日隔壁主母娘家來人,想是請了夫人過去作陪。”
“銀子可帶夠了?”
長随結巴一聲,據實回話,“晨間見夫人親自開了箱子,取了五十兩銀錠,想,想來是足夠打葉子牌了。”
夏二老爺不再言語,過了片刻才說:“走吧,去林園看看。”
“是。”
主仆兩個一路往跨院去,約莫走到極深處的一角,眼前的洞門後逐漸顯露出一座遮掩嚴密的花木園子。
長随在門闩上熟練地反手一别,花木園裡的别有洞天,便昙花似的驟現了一眼——
濕潤的風,卷帶出了胡桃林木獨特的清浸氣息,山雀鳥細弱的啾啾聲此起彼伏。
夏二老爺謹慎地回首,确見四周無人,這才反身将門閉上。
不遠處的灌木陰影下,穆檀眉帶着滿身的草葉爬了起來,不舍地收回了視線。
難怪方才夏遠徵沒用幾口飯,就揚言積食,非要弄着她往跨院的這一處散步,沒走多久又抱怨腳疼,隻肯在亭中等她自己逛完。
原來是撺掇她尾随親舅舅來了!
穆檀眉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但拿一身的潮氣沒辦法,一邊悶頭往回返,一邊不住地琢磨起來。
就這麼巧?
自己在家剛抓住了白喑的現行,這頭夏遠徵就大發善心,連帶着夏老二背着媳婦兒,偷摸給親爹賣命的家常老底,一并揭給她看。
夏家釋還兵權多年,背地裡卻還在自個兒家中馴養了一園子的斥候鳥。
怎麼看都像是賊心不死,在玩那燈下黑的伎倆。
偏還欲蓋彌彰地擺這爛戲引她知道,按頭她不去點破,權當夏遠徵真就是為養花遛鳥,才拘喂了那麼些毛絨翅膀。
穆檀眉盯着眼前的亭子影,身形停頓了下。
她不得不把之前對白喑與夏家關聯的猜測,放得更深更大了些。
這二人湊在一處,到底所圖什麼?
亭中的夏遠徵一邊捧腹,一邊朝她招了招手。
穆檀眉心裡疑雲不解,面上卻是絲毫不顯,她在夏遠徵身邊坐下,頂着對方若有若無的探究目光,厚着臉皮讨問。
“既要拜見座師,這禮節上——”
夏遠徵不再留意那衣裳上被打濕的洇團兒,“你祖母早備下了,這倒不必用你麻煩。”
穆檀眉先點頭,“那孫女就放心了,既然沒兩日就去,不若我寄居在外公家,正巧這段日子也積累了些課業上的惑題,還想請教。”
這……為防人口舌,一貫不在将軍府逗留的人,怎麼就轉了性了?
夏遠徵張了張嘴。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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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大人,恭喜啊!”
有六部同僚一揚袖子,沖丁淳亭故意作揖笑道:“聽拙荊提起,府上往後幾月裡那是喜事不斷啊!不知定下了哪家的如意郎君?”
禮部右侍郎丁淳亭還以一禮,笑道:“周大人,你就莫要揶揄了,日後咱們做了親家,還怕沒有你打趣的時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