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要放他們一馬的意思。
阿刑松了口氣,抱起了浮影就往實驗處趕。
他趕到了。
實驗室洞開着,裡面已然被掃蕩一空。
阿刑恨恨地踹了一下門,左顧右盼想要找到哪怕一瓶海王星。
然而,沒有,一瓶也沒有。
“他就在那邊!不能放過他!”許多腳步聲與叫喊響起,越來越近。
無法,阿刑隻能抱着浮影先行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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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着夕陽,黑色的面包車開到了城市邊緣的河邊。
已經沒有追兵了。
阿刑猛地踩下了刹車,翻身到後座察看着浮影的情況,擔憂害怕地握住了她的手。
這一接觸,他更加直觀感受着浮影生命的流逝。
鏡子倒映着死亡的影子,清晰得已然要成型。
不行,他一定要救她!阿刑下了狠心,做了一個決絕的舉動——他将自己的心髒掏了出來。
黑色的心髒。
他也是第一次看見自己的心髒,可謂名副其實的“心髒”。
他自嘲着,難過地想,他也不想用這顆黑色的心髒污染純淨的她,可是,沒有辦法了,他也僅僅隻有這一顆心。
他将自己的心放進了浮影的破口處,很快,心髒跟浮影的身體就為了自救而迅速結合,共同努力制造生機。
浮影的渙散的眼神逐漸凝聚焦點,眨了眨眼,她複蘇了。
随即,她發現了自己的變化,她感受到了許多的情緒,濃烈得令她不适,化作了淚水争先恐後去發洩。
“以後再沒有比你更清楚。我的心意。”她聽到了阿刑輕聲的呢喃。
扭過頭,浮影第一眼就看到了阿刑欣慰的笑容,再來,是他的胸口的破洞,正汩汩流淌出黑色的血液。
她下意識撫摸上了自己的心口,那裡,已然恢複。
發生了什麼,不言而喻。
豐富的情緒自阿刑那顆心汞出,順着血液傳遞全身,充盈,浮影的腦機處理幾乎要宕機,然而,她沒空去細細體會這樣的滂沛的情感,她隻牢牢提取了最重要的:她不要他死。
行動。如同阿刑掏心一般果決,她的手化作了鋒利的透明鏡狀,直直插入了腹部深處,忍着痛與内裡的什麼搏鬥一般攪動着。
她赢了。
她狠狠地從腹部掏出了一團跳動着的血肉。
細看,那團血肉很奇特,像是靈長類動物又像海洋生物,結合成怪異的奇美拉。
沒時間了,眼見着阿刑合上了眼睛,急促的呼吸逐漸變緩,浮影急切地顧不得許多,直接将手連同那團血肉一齊塞入了阿刑心髒破口處,發動了意念。
純粹又堅定的,貫徹着她對他的感激與挽留。
被如此對待,那團血肉發出了細弱而尖利的噪音,微弱的念力波動也随之發出,想要抵抗改造,可惜,他太弱了,根本不敵這源源不斷的醇厚念力。
他的形狀漸漸改變,從奇美拉化成了心髒,觸須也主動地伸出了探索着周圍,将那斷開的血管一根根接連,融為一體。
如同它原本就住在這裡一樣。
但浮影仍不敢放開自己的手,緊張地繼續用念力維持着改造,哪怕她的腦子已經開始出現針刺一樣的劇痛,她仍勉強着。
直到,那顆心髒在她手上怦怦跳着,有力地、穩定地……
随着那顆心的工作,阿刑的傷口也在緩緩愈合。
這下,她才安心抽出了自己的手,以免手被一同愈合,然後,她終于撐不住,昏迷倒下。
她正好倒在了阿刑的懷裡,枕在了他愈合好的胸膛上,規律的心跳為她唱着安眠曲慰勞。
她的心,也在回應着。畢竟,那曾經也是他的心。
兩個人,依偎着,兩顆心,合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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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你不需要那麼着急要展開實驗。”元大宗搖着頭,同時示意了一下一旁的幻姬。
幻姬點了點頭,上前扶住了浮影,讓她坐下。
“再好好休息吧,我已經等了許多年,并不差這一時半會。或許,你是在擔心,我會因為鬼衆道的事記恨你們,想要盡快提供價值防止我對你們下手。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大可放心。”元大宗歎了口氣,又重新挂上了慈祥的笑容,“他背着我做了很多違背我道義的事,落得這樣的下場,是他咎由自取。”
“而且,沒有他,我還有你們。失去一個兒子,換來一個女兒跟兒子,我覺得很高興,如果你們願意的話。”
浮影其實完全沒有想那麼多,她隻是純粹想要找事做,雖然因為阿刑的心,她對情感的感知強了很多,但是這不代表她就馬上飛躍到人情通達的地步。
看到浮影略顯茫然的表情,元大宗也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不由哂笑。
自那天看到鬼衆道手下襲擊特警基地,元大宗也趕了過去,但是太晚了,他趕到的時候,鬼衆道已經死了,可是,在特警的對話之中,他知道了浮影跟阿刑的叛逃,于是,救援行動自然而然就變了對象,他追蹤到了她們,将她們帶回了自己的地盤。
“無論如何,我很高興,你們能夠加入進來,跟我們一起為了和平的未來做努力。”
浮影這句聽懂了,然後,她向元大宗問出了之前曾經問詢過阿刑的問題。
如果是元大宗,他又會給出怎麼樣的答案呢?
“這确實是很難的,但是,我不會因為難就不做,我相信,在我們的堅持努力下,一定會有成功的一天。”
是砥砺堅持派。
但,還是沒有實際的方法。
浮影倒是因此想到了紫羅借給自己的言情小說,開口道:“曆史上,人類他們也曾互相争鬥過,同時,他們還有一種和平的方式,那就是聯姻。”
“你說得對。”元大宗同樣若有所思,随之歎息:“但是人類不會接受妖獸的聯姻的。”
“不需要真的聯姻。”浮影繼續發散着思維,“隻要能夠結合孕育生命也是一種方法。一個混血兒會被嘲笑,但是十個呢?百個呢?他們天然有着中間地帶的立場,我相信,他們會是妖獸跟人類之間的平衡。”
幻姬恍然,對着浮影連連點頭表示認可。
而随着浮影的話,元大宗的眼睛忽而一凝,盯着浮影的腹部,看到了裡面兩團類人的血肉。
“原來,你已經在踐行了。”
浮影撫摸上了自己的腹部,笑着搖頭否定,解釋道:“這不是計劃産物,那時候,我沒有這個想法。”
元大宗的表情更加柔和了,他欣然地說道:“我明白了,他們的存在是因為愛。是啊,愛與和平,它們是一體的。”
“愛?”浮影定格了片刻,感受到了心的回響,于是,她也就明白了。
她慢慢點了點頭。
她不是在贊同元大宗的愛與和平論,而是她意識到了,不用教,她已然明白是什麼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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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反妖獸特警部隊裡面,阿刑從來沒有得到重用,投閑置散,很多人對他的認知隻是一個總是被加山隊長針對責罵的倒黴蛋。
可當他叛逃,并開始襲擊他們,他們才發現,原來他是如此強悍。
也是非常可笑了。
當然,阿刑此舉并不是為了報複洩憤。
阿刑将還想要反抗的前同事B打暈,同時不忘閃避妖獸的飛翅攻擊,開槍幾下壓制着妖獸的行動路線,然後以念力作闆,壓爆了那隻妖獸。
又狩獵成功。解決完妖獸,阿刑從前同事B身上搜尋,獲取到他想要的東西——三瓶海王星。
“我就知道,你是為了海王星。”
忽然,阿龍從一旁走了出來,神色複雜。
對峙。
昔日的好友,此刻立場已然不再一緻。
“我沒有傷人。”阿刑收好了海王星,底氣很足,“海王星本來就是浮影研制的,如果當初你們肯救她,她一樣會留住給你們一直制造海王星,幫助你們。是你們先背棄了她,現在這些,是她應得的,也是你們應得的。”
阿龍擰面歎息,不欲跟阿刑争辯,直接将手中握着的盒子丢了過去。
阿刑警惕地接住,狐疑地退後一步,但對阿龍到底還有幾分信任,他打開了盒子——裡面放着三支海王星藥劑。
“這是這次行動我領到的份量。她……怎麼樣?”
感動。阿刑驚喜看着阿龍,态度也友好起來,道:“沒有生命危險,但是,還要多補充海王星。放心,再多幾支我就會收手了。”他還把真實情況和盤托出了。
“那就好。你真的一直這麼搞下去,又會碰到加山隊長的。”
“碰到的話,也沒辦法。”阿刑倒是看得很開,“我不會如他所願,他也不會如我所願。
“好啦,我要走了。”阿刑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等下。”阿龍叫住了他,帶着不甘去祝願,“我祝你們,一切安好。
頓了頓,他又扮作一派輕松的灑脫樣子說:
“你赢了。”
聞言,阿刑也愣了一下,繼而暢快地笑着,回了他一個箭指揮别的手勢。
心照。
看着阿刑遠去的背影,像要走進那夕陽之中一般,阿龍那裝出爽朗潇灑的笑容也漸漸消失,變作了茫然惆怅。
但,在阿刑的身影徹底脫離他視線前,他就鼓起勁來掃清了這種喪氣,朝着阿刑的背影喊話:“喂!如果真的有一日人跟妖獸可以和平相處,我要去你們家做客!你們要請我喝酒!”
“你聽到沒有!”
美好的祈望。
阿刑當然聽到了,他笑着,轉過身倒走着,背靠着紅彤彤的夕陽,向阿龍招手,大聲喊道:
“一定會的!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