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狄秋挽留,但幾位匆匆而來的獻血者沒有多停。
三人都很年輕,先前與韓靜節一道在大陸獻過幾次血,由此結下類似于戰友的情誼。這次能幫到戰友,他們也很高興,臨走之前還給韓靜節寫了留言,願她早日從車禍中康複。
這場城寨中的械鬥在道上人盡皆知,不過考慮到律師的頭銜不宜與幫會扯到一起,他們對外隻說韓靜節遇到車禍。
這一場車禍撞了不少人。張少祖情況不算太好,五髒六腑都要整正,急救過後重新辦了住院手續。主治醫師罵了他一頓,手術也不得不延期,好在沒有性命之憂。
Tiger手臂上了石膏,又因為内傷被要求靜養。他一脫身就給狄秋打去電話,說有事知會一聲。狄秋領他情,不過也知即将落在他頭上,他肯定要忙到脫層皮。
年輕人也沒有多好。藍信一腹部被捅了個洞,梁俊義肋骨骨折,陳洛軍和林傑森也沒有好到哪裡。單論傷情韓靜節排不上号,又偏偏隻有她被折騰進ICU,多少叫人感慨命運。
有血源保障,她的手術不算複雜,隻是将碎片取出縫合,控制出血費了些功夫。狄秋被擋在門外,獨自占了一排長椅。另一邊是低頭不語的藍信一,以及獻完血後面色慘白的何子儀。
時隔多年,狄秋以為這個礙眼的名字早該消失,沒想到偏偏趕在這種時刻出現。英國的陰雨似乎将他澆養得不錯,他看上去不似中學時那般虛弱,拔了些個子,抽了四百毫升的血也沒暈倒。臉倒是沒變,褪去稚氣也還是當年的模樣。
他是為同學會來的。當年教他們的班導即将榮休,昔日班委牽頭組了一次同學會,為老師慶祝。
邀請函也寄到韓靜節辦公室,她那位熱心助理還特意提醒過她。可惜她當時滿心都被陳洛軍的事牽住,就連越南華僑聯誼會王先生的電話都錯過,更不消說這樣一件小事。
何子儀提前幾天就來,恐怕也是報了探訪故友的心思。或許是當年登門告别時,他被狄秋氣勢震懾太過,這次沒敢直接給狄家去電話,而是先找同學問了韓靜節去向。
韓靜節本就引人關注,之後也一直與朋友們保持聯絡,下落并不難找。何子儀輕松拿到聯系方式,先給韓靜節辦公室去電,而書記員客氣地說張律師正在休假,一派公事公辦的樣子。他說自己是張律師的老同學,問是否能要個私人号碼,同樣被禮貌決絕。
他是個愣的,号碼拿不到,就問人是否還在香港,他也可以登門拜訪。這下讓韓靜節那位小書記員警惕起來,畢竟張律師過分看中隐私,家庭住址從不對外透露,也謝絕訪客,有陌生男子說要登門實在有些奇怪。
可韓靜節電話不接,狄家凡是頂事的都在忙。隻有不知情的工人說,張小姐一早遇了車禍,正在醫院搶救。
書記員吓了一跳,想起那日律所外鬼鬼祟祟的粉衫男子,以及張律師承辦的那些案子,第一反應就是有人要害她。她又想到韓靜節休假期曾說過,若是她不在時再有可疑人員,就打電話找人幫忙。
按照韓靜節留下的号碼,書記員一通電話打到架勢堂。然而那邊也是亂作一團,好在口信輾轉到了梁俊義那裡。十二少剛拍好X光,聞言猛地起身,險些又掙裂傷口。
幸好是他得到消息,韓靜節與何家的秘辛少有人知,隻有他們幾個親近之人了解經過,因而知道何子儀和她血型相同。也幸好書記員機靈,留了何子儀的号碼,一查原是半島酒店的客房。
梁俊義當即去酒店堵人。龍城幫如今亂成散沙,架勢堂忙于善後,兩邊人手都不足,于是他先給老黎打去電話,順勢通知另外幾個好友。狄秋那邊借了和聯勝的勢力牽制住越南幫各處場子,鬥得正酣,然而老黎沒有廢話,即刻安排人手找何子儀。
彼時狄秋正守在重症病房門前,對外邊這一切毫不知情。港城太大,時間太趕,好在天命眷顧,藍信一最終在太子道附近堵到何子儀。
太子道東離城寨太近,不像是何子儀這樣的人會來的地方。不過幾年之前,他父親葬身此處,或許解釋了他為何會孤身走到這邊。而藍信一也不在乎自己是否打斷一場憑吊,隻管橫車攔在他身前。
無論怎麼說,一個渾身是傷的人跳出來攔路都很可疑。而在解釋來龍去脈和打暈人綁走之間,藍信一選擇動手前先說兩句。
他說的也簡短。你叫Danny,當年在聖保羅與張安是同學。她是孟買血,今朝出車禍,現在急需輸血。
話未說完,何子儀先問:“你是什麼人?”
藍信一耐着性子答:“龍城幫藍信一。”左右無人,他預備動手,沒想到對方又搶先他一步:“你開車,去醫院。”
這位中環少爺天真未改,倒是省去他們許多麻煩。多年未見,哪怕已經成人,再見到狄秋時何子儀還是有些畏懼,一聲“狄叔叔”都透着怯。他在狄家未曾得過什麼好臉色,心中又有些成見,以為狄秋是那種不通情理的嚴酷長輩。
狄秋沒有回應,隻是投來一種他難以理解的複雜情緒,說:“去做交叉配型。”
如果何子儀足夠機靈,就應該發現藍信一不聲不響封住他身後,而阿金向他身前逼近。可他目光轉向那一道玻璃,隻看到病床上躺着的韓靜節,沒有留意到自己已在包圍中。
幸好如此,他也沒有讓狄秋說第二遍,徑直叫住在旁的醫生:“我是HH型血,可以救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