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靜節這輩子都想不到,有生之年她會主動找上王九。而歪歪斜斜坐在卡座裡的王九大概也沒想到會見到她,目光越過韓靜節四下張望,似乎想看她帶誰一起來砸場子。
“好久不見,九哥。”韓靜節指指櫃台:“吧台那位白襯衫,還有調酒那位單眼皮,幫我搞掂?”
她說得好自然,王九還沒動,身後的小弟聽了上前幾步,似乎想質問她怎敢在越南幫場子這般造次。
早就想到會有這麼一出,韓靜節還是沒忍住歎口氣,說侵犯最高能判無期,下藥協助侵犯可處監禁十四年,如果将經營場地作此類用途盈利的話好像能判……
話未說完,王九先搖頭擺手:“好好好,别念經。”
他對着小弟一點頭,就有幾人過去。韓靜節撿個空位坐下,友情提醒:“藥效還沒發作。”
她對時間把握實在很準,話音未落,那位好學長就晃晃悠悠走過來。他眼神已經不太清明,不知是落了多少藥在酒裡,才見效得這樣快。
“我在那邊等你,你跑來陪其他男人?”脫下往日那層友善僞裝,龌龊内裡盡露無遺。韓靜節早就查清他底細,知道他高中起就習慣“關愛學妹”,私下裡還會偷拍女仔照片。
本來她想親手教司徒做人,但既然王九在場,也不是硬要自己來出頭。畢竟今日穿了件新裁的長裙,香雲紗不算結實,為這種貨色壞了衣服有些可惜。
就這一走神,司徒已經走近,紅着眼要來抓她手臂。韓靜節閃身避過,騰出些空位。王九還坐在原地,昂昂下巴,沖人啧了一聲:“僆仔,來搵誰麻煩啊?”
下一秒他驟然起身,韓靜節沒看清他如何出拳,就見司徒跌坐在沙發上,頭已經垂下來,俨然已經失去意識。
王九大大咧咧道:“誰管藥效到沒到,就一拳的事。”
昏暗光線下,他還是戴着茶色墨鏡。韓靜節多認了兩眼,好像不是她之前送的那副。
那場群架之後,李家源也拜訪過龍城幫和架勢堂,說過調查結果。韓靜節從兩位朋友口中聽來事情全貌,最讓她震驚的是,王九落單被堵以後,遛着二十多人跑了好幾條街。
她早就知王九身手很好,而且好鬥。信一和十二都與他交過手,還提供過往經驗給她參考。但被這麼多人圍堵,還鬧着玩似的不盡快脫身,讓她不禁好奇這人到底有多強。
韓靜節大一有選生物相關的課,包括解剖和運動學方面。系統學習過後,她愈發覺得王九這個人不合常理。抱着試探的心思,寄了一副墨鏡和兩瓶紅花油到果欄王九負責看的場子,也沒留下個人信息。想的是有緣就借機搭話找王九研究一下,無緣就算了。
之後一直沒有回信,韓靜節又有正事要忙,就在她以為這事兒不會有下文時,聖誕節前卻收到一套漫畫。排除所有選項,最後隻能猜這是回禮。
眼下倒是很适合求證的機會,她想了想,還是決定直接點:“我送的太陽眼鏡沒收到嗎?”
王九咧嘴: “早就摔爛咗啦。”
按他的行事風格和工作内容,這答案也不意外。那小破爛還挺貴的,不過韓靜節覺得對方也不會在意這種事,轉口說:“多謝你寄漫畫書給我,有幾本特刊好難買,我剛好沒有。”
她說這話也隻是客氣。龍城幫的生意之一就是走私書籍,她要搞幾本書還是很容易的。不過說到這裡,看王九笑容愈發燦爛,韓靜節隐隐有種不祥預感:“這書來路正嗎?”
“你有什麼好擔心?都拿到手裡了,難道還要吐返出來?”對方反問,卻又忍不住得意笑道:“我小弟劫了龍城幫小弟,你可以問問龍卷風追不追究。”
原來還真是退贓退到自己家……韓靜節倒沒聽說過這樁紛争,應該沒上升到幫派,估計搶劫的和被搶的都覺不光彩,沒往外聲張。而王九大概是從手下那邊繳獲了戰利品,也不知抱着什麼心态,把這套書寄給她這個不相幹的人。
韓靜節一陣無語,好在這時候小弟回來,湊到王九旁邊耳語幾句。王九努努嘴,那人就轉向韓靜節,問她想怎麼處理。
“你們的人自己處理就好。這位白襯衫……有相機的話麻煩影幾張相給我收藏,沒的話丢去街上就行,多謝。”韓靜節禮貌道。“他錢包裡應該有不少現金,大家攞來飲茶。”
那小弟打扮頗似王九,了然點頭,很快架着人從後門出去。沒過幾分鐘,他又小跑回來,遞上幾張相紙。照片上衣冠楚楚的司徒學長已經隻剩條底褲,躺在後巷不省人事,對視力實在不好。
韓靜節帶的現金不多,摸出兩張能看的票子塞給對方,又道聲謝。小弟看過王九臉色才接錢,小聲回句客氣話,匆匆退場像是有意留空給他們。
不過韓靜節也無心多留。這地方吵得要命,滿屋男女貼着熱舞,各色香水混在一起熏得人不太舒服。于是她對王九颔首:“多謝九哥呀,我先閃了。”
“還沒到好玩的地方,待會有拳賽,你不留住看下?”王九邀請得很真誠。對于他們開黑拳賭局的事情,韓靜節此前就有所耳聞。她一向自覺,不去窺探人家的賺錢門路,佯作遺憾說:“太晚了,我再不返家大佬要急的。九哥如果得閑,送我一程得唔得?”
要走出這條街才有的士,她今日足夠惡心,不想最後幾步路再沾染什麼髒東西。最重要的是,她還是不太死心,想找王九再打聽兩句。
王九倒是很大方,雙手揣兜就随她往門外走。走出酒吧大門,混着酒色氣息的夜風比起悶熱室内都顯清新。這條街都是越南幫的場,韓靜節此前路過都少,踏足更是第一次。相比白日面目可憎的街景,入夜後滿街霓虹招牌鱗次栉比,看着還能可愛些。
兩人并排走着,偶爾有路人會向王九問好。沉默也不像話,韓靜節先開口:“九哥不愧是頭馬,真是好威風。”
對方顯然對這恭維話很受用,得意一笑,說那當然。笑過之後,他突然發問:“你幾時才能發達啊?”
韓靜節猜到他話中真意,不過決定裝傻應付:“大學要讀五年,再讀一年專業課考牌,之後如果做大狀要跟一年師父,做事務律師就要實習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