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還沒吃完呢!”用餐時間結束,我們都被拎出去能出去,小瘋子,幸運地帶走了一根湯匙。
“那不算原則,那是底線。”我沒有仔細描述到底看到的是如何,怕的是讓小瘋子也沒有了食欲。
“接下來,該去哪兒?”從食堂出來的人都順着一個方向走。
“當然是去接受教化了。”小瘋子在後面推着我。
“‘貼紙’教會第三百四十二條禁令,禁止在公開場合談論關于教會的事。”一個衣服是拼接風格的女人在講課。
“所謂教化,就是遵守所有的規定嗎?”我跟小瘋子說着悄悄話。
“當然了,他們就是因為違反規定才被抓起來了。對了,你是為什麼進來的?”雖然我很想說是被冤枉的,但哪一個進來的人不是如此啊?
“因為我,呃,”我該怎麼說,難道說燒了空氣嗎,“破壞城市美好形象。”
“那邊的那個不聽課的學生,對,就是你,起來回答一下問題。”我手足無措的站了起來,一旁的小瘋子捂着嘴偷笑。
“怎麼了,老師。”我試圖裝可憐混過去。
“你重複一下剛才我說的内容。”天呐,我上哪記得去?小瘋子在下面偷偷提醒,我順着她的話說:“要弘揚博愛氣氛,不僅要愛自己的,老婆,還要愛他人的……”
我及時止住了話頭,悄悄瞅一眼老師,感覺她都快氣炸了:“旁邊的同學告訴她,我剛才說了什麼?”我本以為能看到小瘋子的好戲,但她好像真的知道。
“‘神與’神教第一千七百零一條規定,要鄙視富人,打壓富人,弘揚貧窮風尚;‘荞麥’社團第三十五條禁令,禁止在一切場合說與肉相關的話題。”
不是,她念剛才那條規定不就算做是說與肉有關的話題了嗎?小瘋子,幸災樂禍地坐下,而我站了半個多小時。
“哎呀,你不會在生我的氣吧?”休息時間一到,小瘋子就湊過來讨好我。
“我倒是沒怎麼計較,我隻是在想,腦子抽了的人才會想到那些規定吧。”聽了我的牢騷,小瘋子咯咯的笑起來,然後我伸手打掉了她伸過來要摸我頭的手。
怎麼,我的腦袋有什麼吸引力嗎,是個人不問年紀都想揉一揉?
“咋了,笑什麼?”我感覺我說的很在理,把一個人的想法套在所有人的身上,就強迫他們順從,不是我說,這和造機械人一個樣。
“覺得你很可愛,”小瘋子見我不理她,又說:“怎麼說呢,教會也好,社團也罷,他們制定的規定或者禁令,為的就是馴化人們,培養他們樂于聽從命令的習性,克制他們天性,讓他們去按照一定的流程去做事,聽話是最重要的。”
“但是他們不會反抗嗎?那些要求,我看是瘋子制定,傻子遵守的。”我憤憤地說。
“在這個瘋人院的人,甚至都不是因為反抗才被抓的,人們已經麻木了,即使那些瘋子用生命去威脅,也不願意反抗,反而去享受别人生命的消逝。”
小瘋子說的話,讓我想起了那天被燒死的人,以及狂熱的信徒。
“人們去反抗,然後被剝奪生存的權利,然後害怕,最後平靜。重要的實際上是觀念的改變,人們願意被奴化,是因為懦弱,害怕人多的一方,而且有些觀念已經深入人心了,想要剔除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一個人出生被父母套上現行的價值觀,在學校中接受老師的訓話,在社會上被壓彎的脊梁,他居然沒去質疑父母的想法,他居然沒去反對老師的控制,他竟然不去想着挺直他的身子。
他還想着學習知識,然後發現每一行字裡都擁護着各自的團體,他想闡明想法,然後發現老師們隻會傳授現行的,流行的,要求的,主流的想法。他覺得他的人生被戲耍了,然後發現自己甚至一句話都不能說,人們會指責他,讓他受到精神上的沖擊。
要我說一個人的□□痛苦,哪裡比得上精神呢?他就要被磨平了棱角,人們載欣載奔地邀請他加入上等人的團體,去做他以前深受其苦的事,一個人被毀滅的過程就是如此。”
(七)
我用力地捏着她的臉,“你真的是瘋子嗎?或許對這裡的人來說是的。”
見我自問自答,小瘋子又先說了别的:“習慣是件很可怕的事,如果不是我幫你,現在你是什麼樣,我可不敢保證咯,你可能就真的融入到這裡了,而不是異邦人了。”
我将雙手比作長方形,放在眼前,随便抓取一個人物與風景做相片,用木邊框上挂在牆上,這就可以是供人觀賞的油畫。
倒是看看我,哪有這麼色彩與周邊不相稱的人物呢?我就像是遊離于社會之外的邊緣人,不符合主流的價值取向,不聽從大家的意見,固執的有着自己的想法,這樣一個格格不入的人是不是也可以被稱作瘋子呢?
要我說其實這幸福之家也挺平常的,每天自由的時間也挺多,人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隻要不發瘋。
我以留給每人一些私人時間為由,拒絕了小瘋子與我同行的要求,她倒是悲傷地把旁邊蕩秋千的人給推倒,自己坐在秋千上,悲傷地玩着。
休息區的小路上飄了不少落葉,将大地染得高貴了。或許是秋天,我對時間一點都不敏感,悠閑地漫步在小徑上,任由自己身上的顔色不斷的融進背景裡。
我們每天都能看到那麼多人,為什麼從來不感到驚訝呢?驚訝于生命之多,驚訝于生命之載體之多。
風聲吹得樹葉沙沙作響,我的耳墜也被吹拂得飄飄揚揚。我微微擡起頭,似乎那天變得真實,當然那是不可能的。
小徑本就人迹罕至,這座書院又藏在深腹之中,我倒是希望房屋上纏繞的藤蔓,隻是裝飾性的東西。
踏進書院,我輕輕抖落身上的陽光,希望能為這昏暗的房間帶來一些光明,到底是房屋太大,我甚至未能照亮那屬于我的一點面積。
入口右手邊有一個拉繩開關,但這燈光也足夠昏暗,也算是營造了一種适合讀書的氛圍。
“我的天呐。”我輕聲地吐槽着,将一架又重又古老的梯子移到我想要的這邊來。很讓人費解的是,既然書是給人看的,為什麼要放到那麼高的地方。
我也不是帶有目的的找書,但似乎冥冥之中似有指引,“咯吱咯吱”,我小心翼翼地踩在這比薯片還脆弱的梯子上,大概有四米的高度,我停了下來。
好吧,命運,請告訴我這是不是你要我找的那本書?我伸手将一本暗紅色的,有手掌三分之二厚度的書抽了出來。
“啦啦啦,命運說你選對了。”那本書突然張嘴說話了,見鬼,我着實被吓了一跳,手腳不穩,徑直摔了下去。
我竟然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會不會圖書館的管理員來找我的事情。“咳咳咳。”我用手去趕走漫天的灰塵,好,很好,我掉進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地方來了。
這底下都是黑色,我擡頭看了看上方的窟窿确定了,是我夠不到的高度。那本書跌跌撞撞地掉進了我的懷裡,郁悶死我了,我摸摸口袋翻出了,害我進瘋人院的打火機。
“哒,咔哒”我連打兩次火機,終于亮出了微弱的光。然而,當我一擡頭,又受到了一陣驚吓,面前竟然都是鏡子。
我輕輕的閉上雙眼,長舒了一口氣,平靜一下内心,緩緩的站起來,轉身,然後睜眼。
這詭谲的氣氛,使我的神經都變成緊繃的了,我尋找着燈的開關,并努力不去瞟向這充滿寒意的背後,“哒哒”同樣昏黃的燈光在背後亮起,算是給了我一點安全。
打火機被燒得有些熱了,我輕輕吹吹它,把它和那本突然啞巴的書一起收好,燈光搖晃,我摸着鏡面小心翼翼的走着。
被注視着的感覺很不好,尤其是被自己凝視着,我盡力低頭看向腳背,而我的手一直放在鏡子上,以确定方向,大概是走到盡頭了,我右手沒再出現鏡面。
輕輕擡眼,面前是一個照不出人影的鏡子,旁邊寫着:照出世界上的另一個我。
那看來沒有所謂世界上的另一個我喽,我左看看,右看看,沒有發現比這更特别的東西了,隻好從包裡取出那本厚書,朝着玻璃重重的砸了下去。
可憐這鏡子沒能撐到挨第二下就碎了,還真是脆弱。
鏡子後面是看不到盡頭的暗格,地上落着火盆,沒有很亮的光芒,這次沒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就算有什麼危險在前方,我也是不能回頭的。
腳下的泥沙很松軟,踩起來很舒适,我小心翼翼地走着,不知道要走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