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拉卡,我們回去吧。”
“還早呢,再去買些面包吧…面粉也行。”
缇拉卡拽着我的胳膊,“怎麼了?”
“沒什麼。”我縮着腦袋向後看。
行人們抓着我的腳腕,
一齊被缇拉卡拖着走,
留下兩行黑色的口水。
糖果張開血盆大口,
仔細品味着老鼠的頭,
“咔吱,咔吱”
“缇拉卡!”我掙脫了她的手,一些行人轉過頭來。
“怎麼,不舒服嗎?”她擔心地望着我。
“不。”我瞟了瞟四周,路人們都專注于自己的事情,天空也不像方才那麼暗紅。
“我們回去吧。”
“……”她一直微笑着,頓了一會說,“怎麼會呢,我們還要買……”
“不要了……”我的雙手無處安放。
“乖,我們去邊上的長椅上休息一會吧。”
————
我低頭擺弄着圍巾,我真的很讨厭這個東西,它被搓的有些炸毛。
我們就這樣坐在長椅上,安靜地坐着。
畢竟大家都心知肚明。
“活着的意義是什麼?”
雖然缇拉卡如此問了,但沒有人回答她,我也沒法回答,我對此也抱有疑問。
“……我們走吧…”她說出的話是黑色的。
“其實,”我将胳膊搭在長椅上,“黃昏也挺美的,有一股蝴蝶的味道。”
“是啊,就像人之将死。”她将我的手握在手心,冷冷的,冰冰涼。
不知是我的手還是她的手。
————
烏鴉站在枝頭上休息,用喙搔癢,
貓咪們慵懶地趴在屋檐下,時不時舔舔毛,
小老鼠和糖果愉快地玩耍,
行人們都回到了家。
(三)
回去的時候稍稍起了些風,缇拉卡的手裡提着很多東西,而我懷裡抱着一袋蘋果。
房子旁邊有一棵小松樹,或許它很快就會派上用場了。
我沒有聞到死亡的氣息。
“我們回來了。”缇拉卡用手肘推開門。
屋子裡暖暖的,時不時有木頭被燒炸的聲音傳出來。
“歡迎回家~”婆婆咯咯地笑着,油燈将她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外面又刮起了風,吹得我的圍巾亂飛。
“快進來啊,門口多冷啊。”娜塔莎婆婆招呼着,看樣子精神還不錯,不過這個年紀的老人說話不抖已經很厲害了。
“我買了好多東西呢!”
“我也是!”我高高地舉起一隻手,然而裝蘋果的袋子摔落在地上,蘋果滾到四周,紅色很是紮眼,最鮮亮的滾到了婆婆腳邊。
她沒有撿。
也許每個人身體裡的能量都是有限的,我們做一些事情就會消耗能量,比如說,活着;婆婆不知道做什麼事會額外消耗能量,但她現在什麼都不做。
缇拉卡連忙撿起來,放回牛皮紙袋裡,拍了一下我的頭:“你怎麼不好好的拿着呢……”
行将就木……
婆婆确實幹枯得像一堆枯木,枯木逢春,春天呢,她在哪兒?
安樂椅一搖一搖的,“該睡覺了,卡塔琳娜。”似乎記住我的名字也需要消耗能量,不過我确信她沒有睜開眼睛,不然怎麼都不轉向我。
缇拉卡将我拉走,我看見她的身體融入椅子,融入黑暗。
————
婆婆又多活了兩個月,明天就是聖誕節了,這對缇拉卡來說似乎似乎有特殊的意義,或許她認為,過了聖誕節就是春天了。
“好燙,好燙,好燙,燙!燙!”缇拉卡将烤盤放在桌子,然後用手捏住我的耳朵降溫。
“燙感會轉移嗎?”我仰起頭問她。
“熱量當然會轉移一部分到你身上啊。”她笑嘻嘻的。
“不,”我将頭回歸正常視線,“是在你自己體内的轉移。”
“诶?”
“剛剛燙的是你的手,為什麼要不停倒換腳呢?”
“你個小鬼……”她又開始捏我的臉了。
婆婆微笑着看着我們倆,難道真的不是因為,發出聲音會消耗太多能量嗎?
缇拉卡烤了豆子,我得誇贊一下。
我們一起掃了屋前的雪,順帶裝飾了一下松樹,郵箱裡倒還是空空如也。
“這地方太偏了,現在天氣又不好,很少有郵遞員送信吧。”缇拉卡将蜘蛛網掃落,該說不說,這動物真堅強。
我們還把婆婆推到門口曬太陽,不過下午倒是突然下起了雨,缇拉卡慢慢吞吞地被淋到了,裹着毯子坐在壁爐旁,說什麼都不肯離開。
“缇拉卡,去睡覺啦。”我扯着她的毛毯。
“不要啊,”她裹得更嚴實了,“今天我陪婆婆一起睡。”
婆婆笑了笑,“去…睡覺…”剛才嬉鬧的氛圍全都沒了,缇拉卡站起來,留下一句“晚安”,甚至頭也不回。
“啊,對了。”我挑出一個我認為的,最大的,最紅的蘋果放在她的腿上,“娜塔莎婆婆,平安夜快樂,晚安。”
————
想必是快到春天了,不然陽光也不會那麼晴朗,我呆呆地坐在門檻上曬太陽,或許我在這裡待的夠久了,雖然和缇拉卡在一起很開心,但我總要去追尋我想要的答案。
“嘿,在那幹嘛呢。”缇拉卡正在給婆婆擦臉。
“我在……”我把臉埋在臂彎裡,輕聲地說,“計劃着我的旅行。”
“你要走了嗎?”她很是平靜。“是啊。”缇拉卡不再說話。
如果婆婆去世的話,給缇拉卡帶來的不隻是難過而已,會有迷茫,會有害怕。
倒不是說怕死什麼的,隻是,她好像一直都是在為别人而活着,婆婆在這就照顧婆婆,如果我不離開可能會繼續照顧我,然後再像婆婆一樣。
她隻是很孤獨而已,然而成長的過程不就是适應孤獨嗎,或許沒了我她能夠遇見更多的人,她不知道該做什麼,所以就一直找事做,她或許沒有喜歡的東西,沒有想要的東西,所以把期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那可真是太可悲了,她和婆婆就是一個閉環,互相期望,然後遇到了我分擔了在婆婆身上的期望。
“缇拉卡……”我突然轉過頭問她,“你喜歡什麼東西,或者喜歡做什麼事情呢?”
她停下擦桌子的手,思考了一會,說:“不知道,不過……我還真是沒有什麼喜歡的東西。”
她輕呵了兩聲,沒有喜歡的東西,沒有想做的事情,那活着有什麼意義呢,那我呢。
“對了,你什麼時候走啊。”缇拉卡一定是覺得,隻要把離别說得很輕,她就不會悲傷。
我盯着她看了一會,說:“明天吧。”“好,我給你收拾些東西。”
說罷她走進了屋裡,我仍舊保持着那個姿勢沒有變。
“卡…塔…琳娜,你要走了嗎。”娜塔莎婆婆緩慢地說着話。
“是啊,”我仰在地闆上,“你要挽留我嗎?”
“那我…就提前對你說…再見吧,或許我會…食言。”娜塔莎婆婆沒有回答我的玩笑話,倒是說完這句話,就不再開口了,我默默地看向門外。
“喏,給你的。”缇拉卡從裡屋走出來,遞給我一個斜挎包,“這裡面放了些錢,還有一些吃的,圍巾和那個像毯子一樣的破布,我給你補了一下,也放進去了。”
诶,難道我又忘了告訴她,我讨厭圍巾嗎。
“你可别太想我,想我了就寫信,地址你也知道。”缇拉卡又在捏我的臉。
“嘻嘻,”我笑了笑,“會的。”不知道是在回答第一句還是第二句。
如果真的要離開的話,我一定會選擇一個悄無聲息的晚上,我讨厭那所謂的離别形式。
離别對我來說不算什麼,可是缇拉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