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婳婉一行趕回山的時候魏涯山還奇怪,說雲婳婉分明說情況比卷軸中更複雜,為何當日剛說要多留幾天,第二日便啟程了?雲婳婉倒是笑眯眯的,隻同魏涯山說是她判斷失誤,再加上有緊急情況,便早早結束了行程。
她剛回來,總得先喝口水、換件衣服,魏涯山便到靈台門等她。方濯聽說柳輕绮正好在靈台門,便蹭了魏涯山一路去找他,剛一到門口,便見柳輕绮倚靠在骁瀾殿門前,眉眼于午後陽光下顯得愈加溫柔,一看見他便笑開了,張開雙臂,其意圖毋庸贅述。
方濯對他這有意無意的示好總是一點抵抗效用也沒有,一瞧見他笑了,心就軟得一塌糊塗。他不由上前兩步,正要撲過去,旁邊卻傳來一聲咳嗽,略帶警告意。
他的腳步生生停下。柳輕绮的雙臂不曾僵,見他沒上來,他才略略收了收笑容。魏涯山随行身側,淡淡瞥了他一眼。柳輕绮這才将手臂放下去,靠在門邊,很不服氣似的嘟囔一句:
“别人高興你也管。”
“以後不許在我面前高興,”魏涯山道,“觀微門才是你的地盤。回自己屋裡高興去。”
柳輕绮也不客氣,上去就要牽他:“好,那我倆走了。”
“敢走,就把之前給你的錢都還我。”
柳輕绮手指一頓,欲蓋彌彰地輕輕咳嗽一聲。方濯低眼含笑看他,見柳輕绮的面容一時變得有些不服氣,忍不住偷眼瞧瞧魏涯山,趁他轉身入殿不注意身後,拉住他的手輕輕捏了一下手指,低聲道:“走,進殿去,有事要講呢。”
柳輕绮斜睨他:“你要講還是他要講啊?”
“那必然是我,”方濯笑道,“要讓掌門師叔講,一整個午後怕就……”
殿内又是一聲咳嗽。方濯趕緊斂聲,收起下巴,裝出一副再好不過的乖巧弟子模樣,拉着柳輕绮進了骁瀾殿。
而到了說話的時候,方濯才知道,柳輕绮能在骁瀾殿等他是他自作多情了:他來找魏涯山是真有事,不是為了什麼“迎接他”。撞上他們回山是碰巧。而他的主題,同他們竟然是相似的——
魏涯山手裡捏着洛笙寫給君守月的信,聽雲婳婉的報告,靜靜思索。方濯同柳輕绮坐在一處,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有點無奈:
“你怎麼不早和我說?虧得我還以為說出來得吓你們一跳。”
柳輕绮笑道:“你怎麼就覺得我和你掌門師叔不想吓你一跳?”
他倆尚有些玩笑的餘地,雲婳婉在一旁卻是面色沉沉。洛笙同盧三下了山後,回予雁然門的來信都基本上隻表述她的平安與幸福,雲婳婉還一直以為她在民間也生活得很好,卻不曾想原來是報喜不報憂。若不是此次事情實在詭異,估計君守月都不能得知原來她在下山後還遇到了這些事。隻唯一可做安慰的是,她還能回信予以警醒,說明她還平安。不然,雖然她在山上修習過幾年,但到底沒有靈根,所學之術也頂多隻能自保,面對魔物太過危險。
祝鳴妤明顯也心事重重,與雲婳婉對視一眼,便壓低聲音。
“師尊,阿笙她——”
“待散了,你且去找你守月師妹,詢問一下阿笙現在的狀況,”雲婳婉歎了口氣,“魔物還在其次,衛城與蔓城之難才是最首要的。我怕的就是這個,燕應歎若真要驅動魔物發起戰争,修真界尚可擋在面前一戰。可若是民間的戰争,咱們就沒有插手的理由了,這對于民間百姓來說才是滅頂之災。”
方濯道:“好好的,為何就要打?”
“他們可從來沒有‘好好的’。蔓城還叫覃城的時候,其野心便已遮天蓋日,後來覃城兵敗被瓜分,這個仇,它可還一直記着呢。”
雲婳婉對民間的事情倒是很了解。若要她講,估計這其中彎彎繞能擴展到半個時辰。隻是如今話題也是點到即止,不願多說,方濯聽了好奇,打算等回觀微門之後偷偷找她去聽故事,但狀若無人在意處,柳輕绮的手卻突然偷偷扣住了他的手掌,熟練地摸索到脈門,将手指往上一搭。
方濯知道他是擔心自己體内靈息與魔息再出什麼問題,趕緊微微側身讓他摸,隻是兩人沒有表現在外,眼睛還一直盯着魏涯山看,所幸魏涯山現在已經徹底被這異象轉移了注意力,壓根沒注意到這兩人的小九九,目光連丢都沒丢過來一下,全程看着雲婳婉,聽她簡單講了蔓城恩仇,又細緻地将遇到姜玄陽的事情給他重複了一遍。
她說得雖快,但其中包含的容量卻不小。魏涯山聽着聽着,就皺起眉,梳理了一下思路,沉吟片刻:
“你的意思是,是姜玄陽親口承認的,淩弦已經接替了他成為明光派新一輩的龍頭,而這個人,又恰好是雲意說的燕應歎安插在明光派中的探子?”
“對,”雲婳婉道,“怪婳婉未能第一時間見到淩弦,可能使得他……知道了不少事。”
“什麼?”
“當時阿濯是在明光派面前出了手的,若是淩弦也修習了魔功,未必不會感知到他身上的魔息。無論燕應歎是否已然知曉此事,多一個人,總是多一份危機。更何況,倘若他真的徹底接手了明光派事務,姜玄陽便危險了。”
魏涯山換了個姿勢,示意她接着說。雲婳婉看了柳輕绮一眼,兩人目光交流一瞬,柳輕绮便立即明白她什麼意思,當即起身,接着道:
“師兄,師姐說的沒錯。彼時我同阿濯在明光派受到過姜玄陽的幫助,此人心性偏執,孤僻執拗,不懂變通,但這些特性卻也使得他不可能就這麼輕松地投向魔教。若明光派真的想通魔,讓淩弦頂替姜玄陽便隻是第一步,第二步必然是想辦法抹殺他,畢竟此人被逼急後會做出什麼事,他們比咱們更了解。”
“那你說,他可能會在走投無路之際向修真界暴露明光派通魔的事實嗎?”
“是極有可能的。”柳輕绮迅速一瞥方濯,“他的性情,阿濯應當也明白一些。僅僅是英雄擂上一敗,他便能風雨無阻上山挑戰阿濯整整三年。阿濯為他梳理體内魔息時,他曾對我發過誓,而事已至此,明光派與他離心,他可能也已經與明光派離心。此子或可信,或可用,但無論如何,保住他的命最為首要。”
“明光派的事,咱們怎麼好插手?就算是想保,也不是那麼容易的。難不成還能把他帶來振鹭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