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曾提到過振鹭派曾經經曆了一場與魔教為敵的大戰,在那場大戰之中振鹭派損失甚多,上一輩的掌門和長老幾乎都在那一場大戰之中被強力摧毀,要麼不幸殒命,要麼元氣大傷。故而振鹭山這才匆忙拉扯着各門的大弟子趕緊上位,因而這一輩振鹭派掌門人往往要比以往都年輕得多得多。造成這種悲劇的原因正是因為在某次襲擊之中振鹭派内部出了叛徒,一個頗受器重的内門弟子,将本派原已拟好的作戰計劃在魔教面前全盤托出,導緻振鹭派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險些全軍覆沒。
這場大戰其實并未波及振鹭山本山,主要戰場集中在當時的天下第一大派白華門附近,魔教魔物大肆湧入,瘋狂屠殺,擾得昏天暗地,民不聊生,百裡之内,哀鴻遍野。當時前去救援的便是振鹭山資曆較老的長老和弟子,誰料未曾想到戰場越擴越大,在白華門被襲剿之後,魔教又将手伸向了距離白華門不遠的思齊山,而思齊山的掌門同當時振鹭山的掌門又正好是莫逆之交,兩派之間也向來嘗嘗互相走動,好友有難,振鹭山又怎能坐視不管,便集結更多的弟子傾巢而出,前去救白華門和思齊山一把。
誰料這一去變故叢生,去有多少人,回來隻剩下了不到一半。方濯當時才十一二歲,自然不可能被派上戰場,因而留于振鹭山上不得下山,也不知那場大戰的具體細節。當時他還不認識柳輕绮,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去,不過回來沒幾日便聽聞了觀微門柳一枕傷勢過重去世的消息,随後觀微門便進入了長達兩年的空窗期,雖然對外稱柳輕绮正是新一任的掌門人,可是無論是外出還是進行大會聚集,他在那兩年之内都未曾出現過。
而那兩年之内,為何他明明繼承觀微門的長老之位卻并不司其職,派内也少有人提到過。不過也可能隻是他就是這麼個性格,嫌麻煩,又不愛承擔責任,趕鴨子上架上去了,估計也在心裡拐了彎兒地罵個不停。方濯想起這事兒,隻是現在的情況讓他忍不住想要去探求柳輕绮到底去沒去那場大戰,在那場大戰之中又有沒有受傷。這樣的火勢讓他想起來在幻境之中所經曆的一切,柳輕绮被一箭穿心,死得挺凄慘。當然,沒死是真的,但吓人也是真的。
隻能說柳輕绮不愧是觀微門的現任頭頭(或者是魏涯山對其過分的縱容與寬仁讓他也更加無所顧忌),這頭還在那邊傷春悲秋,那頭一擡手,手指呈鷹爪型一抓,便從掌心跳出三道光刃,轟地一聲射穿了二人面前的那一道牆壁。
其實這也不是他多厲害,隻是他作為振鹭派縱橫多年的地頭蛇,對這道封符實則十分熟悉。常言道“有得必有失”,在這道封符擁有極為霸道并且不講道理的封印能力的同時,它也伴随着極為恐怖的靈力消耗。這就導緻了它完全可以在充足靈力的支持之下對敵方進行幾乎不可被擊破的限制與掌控,但同時也有兩個莫大的缺陷,一是本身畫此符文就會消耗極為豐厚的靈力,非實力雄厚者所無法掌控;二就是如果使用者靈力低微、或者是剩餘靈力不足以進行對封符限制能力的支撐,那麼封符就會在使用者靈力耗盡的一瞬間徹底失效,之前所做一切努力全部功虧一篑。
故而此封符也注定伴随着一個必然的戰術,那就是速戰速決。這可以成為一擊必殺的契機,也可能會讓已被限制的敵方找到很大的缺口脫困。柳輕绮就是賭這小鎮之中應當沒什麼世外高人,要是繞着屋子一圈全貼滿了封符,人不死也得被吸成半條風幹牛肉,便索性用了蠻力,想要強行破開面前的一道牆用以脫困,誰料那牆脆得跟枯樹枝一樣,三把無形光刃隻一把甫一觸碰,牆壁便土崩瓦解,而另外兩把不受控制飛出了牆外,二人還沒反應過來,便聽得外面一聲慘叫,随即有鮮血濺上牆根,火光映照出慢吞吞地倒下的一個身影,緊接着血泊遍地。
二人對視一眼,柳輕绮低聲道:“走,出去。”
方濯不再含糊,幾步跨出缺口,一轉頭就看見牆邊趴着一個已經死去的人,背上兩道猙獰的傷口,正是方才柳輕绮沒收回的那兩把光刃所緻。
果然有人等在這兒想殺掉他們兩個。方濯微微一皺眉,瞧了眼那人身上的衣物,正是尋常百姓的衣衫,沒什麼特别的。
兩人快步離開了屋子,果然如柳輕绮所料,想要抓住并且殺害他們的人并沒有那麼充足的靈力作為支撐,這道符文也隻在前門貼了一張,在屋頂又貼了一張。而此刻火勢已經攀附了整個房頂,二人沒跑出去多遠,便聽聞身後一聲巨響,回頭一看,那房屋已經赫然倒塌,融化在一片火海之中。
方濯的内襟都濕了,他的腳步頓了頓,盯着那火勢看了一會兒,轉頭瞧着柳輕绮。
“師尊。”
柳輕绮拍拍他的肩膀:“不可掉以輕心,我們先離開這裡。”
方濯點點頭,他對自己的能力有數,之所以現在的觀微門長老是柳輕绮而不是他,原因便是每個這樣的陷入困境的時候。他腰間的劍倒不曾離身,這是很奇怪的事情,怎麼會有人把他從花神廟轉移到這個地方想要幹掉他,卻還不收掉他的武器呢?
且屋内并沒有能夠限制他們靈力的存在,要知道在這兒封了一個振鹭派的長老,若不動點兒别的心思,那注定就是找死。
但很快,走了沒兩步,甫一轉出這個庭院、即将走上一片寂靜的夜色之中的街道,方濯便明白是為什麼了。
便見得方濯原本在屋内瞧見的似是于庭院火光中氤氲出的衣衫幻象靜靜地站立在路中,正在這兒等着他們。那衣衫件件都是寬袍大袖、绫羅綢緞,色澤鮮豔,質地精良,足有十件原本當挂在村民院中的衣衫無風自動,似乎是落于一隐形人身之上,在看到他們之後,紛紛調轉了方向,似乎正在打量着什麼。
方濯隻覺這一件件豔麗而詭谲的衣衫正好似一個個無頭的鬼魂一般,身上仿佛落滿了無形的目光,越看越覺得渾身上下直起雞皮疙瘩。柳輕绮明顯也被驚到了,他原本跨着大步往前走的身形很大幅度地抖了一下,緊接着停了腳步,半晌說不出話來。
方濯吞了口唾沫,他覺得自己不害怕不是人。這副場景實在是太過詭異,就算衣服站着不動,也足以盯得他頭皮發麻。
他總算明白之前柳輕绮說的“有人在盯着我”到底是什麼感覺了。
“師尊,”方濯喉嚨裡像是堵了一塊麻薯,半天咽不下去,“怎麼辦,跑嗎?”
柳輕绮轉了頭,平靜地與他對視。他的眼睛裡平靜如水,而在下一刻立即暗潮湧動。
“不跑。”
方濯深吸一口氣:“好。那就……”
柳輕绮咬了咬牙,沒說完的話于是從牙縫裡慢吞吞地擠出來:“——不跑等死啊。”
說着話,他就好像一隻白鳥一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竄起來,一把拽住了方濯的後領。方濯沒做準備,被拎小雞一樣一下子提起來,衣領驟然縮緊卡住了他的喉嚨,憋得他雙腿一蹬,差點從柳輕绮手裡蹬下去。
柳輕绮大力出奇迹,拎着方濯躍上了房檐,又跑了兩步,這才松開他的後頸,拍了拍他的後背。
在那一瞬間方濯就快被他吊死了,他捂着喉嚨,用力咳嗽兩聲,覺得自己再被拎下去肺都能吐出來。然而他不敢耽擱,趕緊跟緊了柳輕绮的腳步,邊跑邊咳嗽,喉結像是被炭火烙了一把那麼痛,忍不住怒道:
“你下次拉人跑路能不能提前說一聲啊?”
“我說了,”柳輕绮逃跑的時候總是竄得很快,“你沒理解明白啊。”
“是你先說不跑,又說不跑就是等死,誰能立馬理解明白?”方濯整個人都快氣死了,“在幻境裡,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