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難得如此真誠,一擺出這副模樣,君守月就知道這人鐵定沒安好心。方濯是誰,氣得師尊大清早的提着掃帚罵街的英雄人物,他們師尊那麼懶的人,多說兩句話都覺得辱沒了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存在的意義,能将這種人氣得拎着掃帚追着他滿山亂竄,今夜偷偷潛伏到師妹房中蠅營狗苟,顯然别有所求。
君守月知他德行,便故意擺了譜,右腿往左腿上一翹,擺出一副大爺般的姿勢來,輕輕歪了頭,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她知方濯,方濯又豈不知君守月,一看她翹了腿,就知道自己得受拿捏。這姑娘打小點子奇多,折騰得人上蹿下跳,要是惹了她,保管不知道明日又得出什麼變故。無奈之下,隻得開口道:“守月,你想說什麼便直說吧,這麼翹着腿,對膝蓋不好。”
“對膝蓋不好什麼?這不好那不好,你也說不出來哪不好。”
“我怎麼說不出來,隻是你平常不問我罷了,”方濯說,“你有沒有覺得近日裡背書總是背得很慢?算數也算不出來,長老的話也聽不懂,課業也寫不明白,是不是?”
君守月想了想,點了點頭。
“那就是跷二郎腿跷的,”方濯很迅速地将本子拿回來,“來來來不說這事兒了,你來看看這個本子,這是我寫了一晚上的,到時候你就——”
“等等,”君守月打斷他,“怎麼就是跷二郎腿跷的了?跷二郎腿還能影響腦子不成?你得給我解釋清楚,别想轉移話題。”
“你别想轉移話題,”方濯見她軟硬不吃,所幸便露了真面目,臉一闆兩眼瞪回去,一字一頓道,“從今天起,觀微門上下誰也不許跷二郎腿。”
“你說了不算!”
“我說了就算!我是大師兄!”
“你不講道理!”
“我就不講道理,”方濯說,“講道理,就當不了這個大師兄了。”
“守月,守月真的你别這樣,求求你了,你就幫幫忙,剛剛都是師兄的錯,師兄不該瞪你不該喊你,你要打要罵都好,你别把我趕出去,師妹,真的,你看看吧,師兄求你了,好師妹,守月師妹……”
“你出去!出去!”
方濯扒着門框,君守月扒着他的手,怎麼推也推不出去。方濯跟副水墨畫似的牢牢地卡在門框裡,舉起雙手投降,哇哇亂叫:“都聽你的,都聽你的好不好?今天你就是觀微門的大師姐,什麼事都聽你的!”
君守月推搡他的手停了。她側過頭,貼近方濯的臉,說道:“真的?”
“千真萬确,不真你把我趕出觀微門。”
“那以後觀微門上下都得給我跷二郎腿。”
方濯忍不住笑了:“行行,都聽你的。”
“然後每兩天都得帶我去傾天門見嘯歌師兄。”
“這個不行,”方濯正色下來,“你不能見他見這麼勤,這家夥本來就……”
君守月一瞪眼。方濯立即偃旗息鼓:“行行,你說了算。”
這十六歲的小姑娘哼了一聲,松開了拽着他領子的手,一轉頭回屋子裡去了。
兩人重新在桌邊坐下,方濯整整衣領,又恢複了以往那副意氣風發的模樣,笑道:“你應該知道我要幹什麼吧。”
君守月摸起桌上的本子,還沒掀開,聞言向擡起眼皮瞅了他一眼:“什麼?方大師兄的事兒,那能叫普通的事兒嗎?”她嘴巴一撇,聲音捏了兩捏,煞有其事道:“不就又是想勾結我騙師尊嗎?大師兄,雖然你是我的大師兄,但是在我心裡,師尊遠比你要重要多了,你想拖我下水?沒用!我不可能再上你的當了。”
“師妹,你這話說的,師兄什麼時候坑你了?什麼叫拖你下水,你那不是自願的嗎?我哪次事成了虧待過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忘恩負義可不是好的美德。”
“我忘恩負義?大師兄,這怎麼能叫我忘恩負義?是,你是事成後次次沒虧待過我,問題是你事成過嗎?不每次都是跑到一半兒,又被師尊給發現了嗎?你早晚把師尊氣死得了,到頭來受罰的是咱倆,頂水桶、踩着木樁子練劍的也是咱倆,明明是你自己幹的事兒,非扯着我一起受罰,這種虧,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吃了。”
“師妹,人生苦短,别總動不動就發誓,這輩子要反悔的次數太多,要是件件都發誓,這世界上的人早全被雷劈死了,”方濯笑着把本子往君守月懷裡推了推,道,“你看看,師妹,你看看,師兄同你保證,這回就算是失敗了,也一定跟你沒任何關系,該說的話我都給你編好了,師尊要是怪罪起來,你就把錯全推我身上,說是我騙的你,好不好?”
君守月道:“加個再。”
“啊?”
“加個再,”君守月瞪他一眼,打開了本子,“就算是再失敗了,也一定和我沒任何關系!”
“怎麼這回又這麼嚴謹了?之前就漏洞百出,罰也不是隻咱倆挨的啊。”
“是啊,師尊他是連坐的,你想知道二師兄三師兄是怎麼罵你的嗎?”君守月罵罵咧咧地打開本子,眼神剛往扉頁一瞥,就忍不住癟了癟嘴,很嫌棄地拎着書頁往旁邊一抖,“不是我說,師兄,你這字怎麼時候能練練?師尊怎麼還沒讓你跪着寫一晚上大字啊?他是不是忘了?”
“他讓我寫我也不寫,能看懂不就行了,”方濯說道,“你快看看,有沒有什麼破綻?”
到底還是同門師兄妹,君守月刀子嘴豆腐心,雖然嘴巴上嫌棄他,手上卻還是翻了起來。看着看着就微微皺起了眉,君守月眯了半晌眼睛,才依稀可見得其中一個字到底長個什麼樣兒——方濯的字兒寫得那叫一個抽象,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拿木樁子寫的字兒。這筆迹真是讓人想不到竟是普通毛筆的傑作,怎麼着那筆杆也得如一隻兔子般雄壯才可寫出如此龍飛鳳舞之真迹,完全超乎常人所能之想象;君守月捏着那本子的邊緣,翻了兩頁,便好似于一把蓬蒿間闖過去般,灰頭土臉。
“師兄,真的,你這字兒還是好好練練吧,到時候外出遊曆寫信回來,沒幾個人組成小隊來對你的字一一進行研究,大家都看不懂你寫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