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恨她生在南溟,隻想咒罵蒼天無眼,讓她這個蕭國人來北燕這種地方逃命,純粹是命運在故意戲耍她。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北燕人追上來之前,她很快發現一處白雪覆蓋的狐狸洞,屈身鑽了進去。
想着狗洞,狐狸洞就來了,剛剛能容下她的身形不被發現。
有寰奴吸引注意,北燕人在狐狸洞不遠處擦身過去,沒有發現楚照槿的存在。
楚照槿警醒聽着北燕人的說話聲愈來愈遠,終于松了口氣放下匕首。
等了許久,寰奴都沒有回來尋她,洞口的積雪越來越厚,快要封住出口。
本就天冷,她蜷成一團屈在這洞裡,四肢愈來愈僵,凍得要不能動彈。
繼續躲在這裡,早晚會被凍死。
楚照槿探到洞口,扔了塊石頭出去,沒等來異樣,确保四周沒有人,提高戒備從洞裡爬了出來。
到了這會兒,風雪小了許多,至少能看清前方的路,北風也不會吹得她腳下不穩,腳程快了不少。
一路小跑沒敢停歇,眼前就是城門,隻要重新回到城裡,藏在人群裡,大隐隐于市,應該就能徹底逃過一劫。
心裡滿是莊衍懷可能活着的歡喜,楚照槿沒有注意到,在黃土沙礫築起的城牆上,一名男子緊抿着薄唇,北風吹起他蜷曲的長發,湖泊似的碧眼目不轉睛凝望着她。
“可汗,白鹘就是這個人買走的。”
北燕随從給男子禀報,斟酌片刻問,“此人身上好似還挂着您的翎羽。”
囚在籠中的白鹘,本身就是個設置已久的陷阱。
男子沒有想到,跌入陷阱的不光隻有獵物,還有求而不得的驚喜。
城牆下,楚照槿在雪地裡艱難行走,她的腰間挂着一片彩色的翎羽,在北風中如蝶飛舞。
身居高位的男子掌心緊攥,心裡有個地方在隐隐揪痛。
城牆下的楚照槿,穿着北燕最粗糙的衣衫,在臉上抹了不少灰,扮成男子的模樣,逆着風雪而行。
這個向他謙和請教,在桌案邊娴靜抄經的小娘子,不該為了那個人,隻身到北燕的險境來承受這等苦楚。
而後心底的雀躍在叫嚣。
那日離開長安,男子以為和她這輩子再無相見的可能。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還貼身戴着他親自交付的翎羽。
“放箭吧。”男子特意囑咐,“千萬别傷到她。”
箭翎嗖地急速飛去。
楚照槿察覺到頭上的氈帽飛了出去,盤在氈帽裡的長發随風舞動,如瀑披在肩頭。
城門處湧出不少北燕兵士,團團圍住她。
前後都是北燕人,楚照槿心知自已走入絕境,沒顧及女子的身份暴露,立刻抽出包袱裡的弓弩校準。
就算要死,殺幾個再死,她不算虧。
“楚娘子,我們可汗邀您入北燕王庭。”
為首的北燕人瞧着官職不小,說着蹩腳的漢語,屈膝半蹲,給楚照槿恭恭敬敬行了禮。
楚照槿一怔,腦海裡有無數疑窦,還是舉着弓弩對準他的腦袋,沒有松懈片刻。
籠子打開,寰奴俯沖而下,收翼停在了她的肩頭,歪頭蹭蹭她的冰冷的面頰。
檢查完寰奴的身體,确認沒有受傷,楚照槿放下戒備,聽信了面前北燕人的話,
“我随你們去。”
北燕可汗暫時不想殺她,能活着總比死了強。
楚照槿擡眼看向寰奴飛來那處,城牆上已空無一人。
……
統萬城通往王庭的路坑坑窪窪,楚照槿在馬車裡颠得頭暈,座位上鋪了好幾層羊皮,路上不算難受。
這些北燕人對她不僅毫無惡意,甚至稱得上關懷備至。
馬車裡應有盡有,吃食和熱水都備好了,金案上擺着胡人女子的衣衫,面料柔軟暖和,樣式也精巧。
“寰奴,你說那個北燕王庭的可汗什麼人啊,不是說他七老八十纏綿病榻嗎。”
楚照槿換了衣裳,躺在暖和松軟的榻上,聽着馬車的車轱辘聲,咬了口熱騰騰的馕餅,反應過來什麼,鯉魚打挺般躍起,
“北燕這老東西都快死了,不會聽說我長得好看,想讓我給他當侍妾吧。”
寰奴蹦跶了兩下,歪着脖子眨眨眼,直勾勾盯着她腰間裝牛肉幹的口袋。
“算了,反正你也聽不懂。”
楚照槿丢了塊牛肉幹給它,歎了口氣又躺了下去,
“當侍妾就當侍妾吧,隻要有命在就還有活路,老東西如果讓我侍奉他,我就趁這個好機會把他殺死,剛好能給你那個瘋子主人報仇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進入王庭,接近北燕可汗,許是能更快找到莊衍懷。
臭狐狸,你就等着被我感動到痛哭流涕,感恩戴德喊本公主姑奶奶吧。
楚照槿看着桌上的那把斷劍,心裡有點委屈,眼眶也在發酸。
想到莊衍懷,她惡狠狠咬了口馕餅,哽咽着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