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睡不消殘酒,清風吹來秋寒。
楚照槿睡眼惺忪,腦中尚且昏沉,待視線恢複了清明,發現周身又是一片陌生的境地。
被褥下,腳邊蜷着一團溫暖,察覺到她的醒來的動靜,小猞猁從被子裡鑽出了腦袋,踱步到她臂側,蹭了蹭腦袋。
她勾唇淺笑,摸了摸猞猁的腦袋,有這小家夥在身邊伴着,說明這陌生的地方是安全的,一顆心還未提起來,就放下了。
鄉野間的簡陋屋室中,青苔上階,陳舊的木窗用一根杆子支起,窗外天光暗淡,空氣裡蔓延着幾分潮氣,頗有山雨欲來之相。
莊衍懷應當是在這兒的。
在床上等睡意消散了幾分,不見來人,寰奴收翼,從天而降,在半開的窗棂邊停下來,一雙黑豆似的眼睛一動不動盯着楚照槿,叫了兩聲。
先是蜷在身邊的猞猁坐不住了,利箭般沖了出去,寰奴離開窗棂,緊随其後。
另個小家夥反常,楚照槿心中頓生不祥的預感,翻開蓋在腿上的被褥,踩着地面,雙腳去找鞋時,才見身上換了件輕便的衣裳。
沒去思索她不省人事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莊衍懷不在眼前,隻有找到了他才能放下心來,去想細枝末節的事。
小猞猁穿過村路雜草,先一步到了庖屋。
竈下的柴火燒得正旺,架在鍋上的蒸籠冒着霧氣,鍋裡的粥咕嘟咕嘟冒泡,炊煙沖出煙囪,自房頂上冒出來。
楚照槿站在門邊,愣了愣,這樣安然甯靜的場景裡,莊衍懷倒在了地上,小猞猁拱了拱他的身子,不出意外地沒有反應。
“莊與行?莊與行?”
表面上不見異樣,莊衍懷的腰間還系着下廚時用的圍兜,捧着他的臉輕喚他的名字,沒有回應,滾燙的熱意傳遞給手心。
楚照槿心顫了顫,解開圍兜,攬過他的腰身,摸到一片濡濕的溫熱。
抽出手來,覆上一片鮮血,轉眼再看,莊衍懷的面色變得蒼白,鴉睫輕顫,額頭青筋凸起,冷汗滾落到頰邊。
“來,你們都幫幫我。”楚照槿看了眼兩個小家夥。
這裡荒山野嶺,過來庖屋時,她大緻看過四周的環境,方圓幾裡密林叢生,除了這座鄉間小屋,沒有别的人家。
如今能幫到她的,也就隻有它們了。
她扶着莊衍懷的後頸,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猞猁用頭抵着莊衍懷的腰身,寰奴叼着肩膀的衣料,借力之下,幫莊衍懷站了起來。
男子和女子體格有别,醉意未曾完全消散,楚照槿打了個踉跄,極力穩住身形,拖着莊衍懷進了屋裡,扶他躺在床上。
楚照槿抿了抿唇,顫手解開了他的衣裳,露出腰腹,濃重的血腥氣撲面而來。
素布在腰間潦草纏繞,緊繃出勁瘦的腰間線條,暗紅的血滲出來,實則透過了衣料,因他穿着一身朱紅,從外看不分明。
在屋裡翻找了一陣,奇的是,雖是初次而來的陌生地方,屋裡卻什麼都有。
人迹罕至,深林難尋處,有這樣一間能遮蔽風雨,能洗衣做飯的屋舍,雖是簡陋,勝在幹淨溫馨。
楚照槿拿着從抽屜裡尋來的剪子,剪開和皮肉粘連的布料,仔細地寸寸剝離幹淨。
傷口稍作清洗,沒有更多的仔細處理,隻緊緊纏上素布止了血,邊緣紅腫,有發炎之狀,好在天氣轉涼,過了酷熱的夏日,并不嚴重,敷上藥物即可。
心有疑惑,這裡就像是專門安排好,等他們來似的。
莊衍懷遇險受傷時,她正巧醉得不省人事,醒過來時安然無恙躺在床上,錯過中間發生的風波。
床上的人面色蒼白,雙眉緊蹙,似是陷入了夢魇,薄唇輕顫嚅嗫,呢喃聲模糊難辨。
楚照槿後知後覺,莊衍懷早有異常,親自駕車去買那些吃食玩意兒,如今想來是在故意繞路,做給旁人看的。
手擡起來,要落在他的肩上,看到腹間的血腥,匆忙頓住,微微握緊搭在肩頭,卻是不忍了。
當真是想把莊衍懷打個清醒,每逢算計籌謀,此人都要以身作餌,絲毫不知愛護珍重自身。
照顧傷病之事并非她擅長,此地在山郊野外,赤腳大夫都難尋,無從求助旁人。
“乘人之危,要欺負我?”
薄唇輕啟,聲音很沉,鳳眸裡含着淺淡的笑意,靜靜看着她。
見他神志恢複過來,懸着的心松了下來,手又擡起來,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嗔怪道:“是你有事不跟我透露半句,把我蒙在鼓中,偏把我當做傻子看。”
莊衍懷知道她是關心自己,看着她佯怒的樣子,心中覺得甚是可愛,正要開口解釋,卻被楚照槿堵住了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