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苒兒聽出楚照槿的話外之因,像是最深處的心虛被看透,張嘴就要為自己辯駁。
楚照槿先一步開口:“我是替公主着想,公主且想想,你聽從母命,派人當街污蔑我夫君,劍指呈事司,于你有何好處,最終獲利的是誰,吃虧的是誰,能出一口惡氣的又是誰?”
何苒兒喉間一噎,說不出話來。
莊衍懷身上流着韋家的血,按理同韋玉君更親,日後儲君之争,莊衍懷該當不假思索站在二皇子何爍一邊,但是誰也想不到呈事司的變數,莊衍懷兼領呈事司都虞侯,隻對何骢負責,近日不論敵我,毫無顧忌地打壓後黨,這就是公然在與韋玉君作對。
何苒兒仗自己公主的身份,認定莊衍懷不敢怎樣,為了出一口先前的惡氣,想也不想,便聽從韋玉君的要求做出污蔑莊衍懷的事。
經楚照槿幾句點撥,豁然開朗自己不過是韋玉君手上的一顆廢棋,韋玉君沒有顧及她會被呈事司記恨,把她往火坑裡推,是為了自己的兄長日後的前程。
楚照槿:“公主有了自己的答案,想必用不着我多說,公主說要為自己争一争,不能隻争在嘴上啊,亦步亦趨為旁人作嫁衣,難免同自己的初衷南轅北轍,父母之愛子則為其計深遠,即無人為自己計前程,便要做到心狠,自己為自己計。”
何苒兒攥緊了手,她很清楚韋燕真的偏心,也很清楚自己此時此刻的逃避,諸般不甘和委屈在腹中翻湧,面對眼前的宿敵,都隻能咽下去,不把自己的弱點透露半分。
“你這是在挑撥離間!”
“我是不是在挑撥離間,公主自己心裡清楚,何必苦苦支撐,嘴硬來反駁我。”楚照槿的團扇所指落到了何苒兒身後的木桶上,“剩下的這一桶狗血,公主潑的時候可要想好了,切莫再潑錯到我和侯爺的身上。”
同生于王室皇家,在這一點上,楚照槿比何苒兒要幸運,她有善待自己的兄長,事事為自己計深遠的父母。
她隻唏噓了片刻,很快除去那不該有的可憐歎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何苒兒的處境可憐,但其所作所為也實在可恨。
楚照槿走到何苒兒身邊,一雙水盈盈的明眸,沒了笑意,隻剩憐惜。
何苒兒轉頭,移開視線:“你還不配可憐我。”
“非也。”
楚照槿全身的力氣積蓄在掌間,抓住何苒兒腦後的頭發,趁其不備,按住她的頭,全部沒入了身後的木桶中。
方才在那裝了狗血的桶邊轉了又轉,早就在心裡估摸好了位置距離,算好了下手的力道。
“你放開我!不是說不吵架的,你言而無信!”嗚咽的聲音從桶裡傳出來。
楚照槿一本正經:“分明不是吵架,我這是在同你打架啊。”
董甯珈身形一滞,反應過來時,隻覺楚照槿瘋了,敢對何苒兒下此重手,沒來得及猶豫,将身形提到極緻,使出掌風,擋住朝楚照槿襲來的公主府仆役,那些仆役沒有身手,隻靠蠻力,擋住她們,并不費什麼精力。
董甯珈回首瞥了眼,楚照槿兩手按着何苒兒,任其如何掙紮,依舊不放過。
堂堂平樂公主的頭還沒在那木桶裡,董甯珈不敢懈怠,趕着攔住那些去營救何苒兒的仆役。
她發誓,當真沒有對皇家不敬,楚照槿的複仇方法劍走偏鋒,從來沒有與她商量過,她也不敢去當楚照槿的幫兇,至于為何要攔着眼前的仆役……完全是出于本能反應。
楚照槿意在一報還一報,沒準備把何苒兒淹死,沒過多久就松了手。
何苒兒精心呵護的臉上糊滿狗血,精緻的朱钗和發絲纏在一起,發梢往下滴着腥臭的液體,周邊的仆役手舉到半空想幫她,卻不知如何下手,礙于頗為難聞的味道,頓在半空。
何苒兒從未受過此等奇恥大辱,氣得跺腳,賞了身後的仆役一巴掌:“愣着做什麼,還不快把她們給我抓起來!”
楚照槿拉着董甯珈就要跑,她的視線掃向四周,在不遠處的檐上停下來,果真不出所料,看到一身熟悉的玄衣,掄得飛快的兩腿停住,轉過身從容不迫看着何苒兒。
兜底的來了。
隐戈帶着呈事司的人上樓,玄袍佩刀,若黑雲壓城,氣勢逼人。
他代莊衍懷開口:“我們侯爺說,殿下可以同侯夫人計較,但在此之前,呈事司會徹查蓄意誣陷一事。”
何苒兒咬牙:“本宮同侯夫人是玩鬧,我也潑了侯夫人狗血,何故要把局面弄得兩敗俱傷。”
隐戈一揖:“殿下是明智之舉,如此最好,郭虎和羅氏兩人皆死,算是罪有應得,呈事司不會再查。”
楚照槿朝莊衍懷昂了昂下巴,他安然自得坐在房頂,别過臉去,玩着腰間的穗子,不知什麼時候趕來的,故意看了多久的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