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聽說你們店裡新上了批上好的錦緞,拿上來給我們侯夫人瞧瞧。”蕊絮看着滿室琳琅,挑揀着成列的布匹,興緻勃勃拿給楚照槿瞧,“侯夫人您看,這個适合你。”
若是平日上街,蕊絮有提議,楚照槿定不會掃興,兩人說是主仆,勝似姐妹,把一條街的鋪子逛遍了才好,可今日不同,楚照槿沒有顧及那塊呈在自己面前的布匹,頗有些走神。
蕊絮欲開口,喚回楚照槿的思緒,正巧見樊香梅朝她搖頭,湧到嘴邊的話不說了,跟着樊香梅的視線望過去。
進鋪子裡時,挑選布匹的人還多着,通往二樓的階梯人流往來,上下遇上了還得側着身過,轉眼的時間,鋪子中的人奚落了大半,被人翻看亂的布匹擺在櫃台上,夥計隻負手站在那兒,并不打理。
蕊絮心中一凜,想到她們從府裡出來,一路過來,大抵如此,路上人群避楚照槿如蛇蠍,想到了緣由,瞅着楚照槿緘默的樣子,鼻子一酸,紅了眼睛就要給她打抱不平。
“平日見你機靈,知曉我們侯夫人是大主顧,上趕着點頭哈腰地巴結,今日倒怪了,讓你去挑新來的布匹上來,偏是愣在這兒,瞧着跟塊石頭似的,這生意若是不想做了,倒不必占着這樣好的地段,趁早關了門,給會做生意的人騰地方。”
蕊絮說着,無時無刻不顧及着楚照槿的情緒,讓掌櫃的呈上布匹來,是為讓楚照槿不再多想,心緒轉移到别處,就不會傷心了。
“聽聞還有一批江南雲錦閣來的,都拿上來吧,瞧得上的我們都買。”
楚照槿有些讷讷,興緻不高,走到平日來時常坐的桌案前,正要落座,桌邊伫立着的小厮冷着臉上前,把桌上的茶水給撤了。
小厮和掌櫃的對視一眼,擦肩而過,是不準備再回來了,掌櫃的脫不開身,聽了蕊絮的一頓斥責,楚照槿的買賣所惑,那張精明的商人面上還是不見任何多餘的表情,眼皮耷拉着,幹癟的嘴裡慢悠悠吐出字來,盡是不情不願。
“侯夫人見諒,我們店打烊了,不接客。”
掌櫃的走到門邊,說着就要挂上打烊的牌子,木牌子正舉起來,就被蕊絮一巴掌打下去,“嘭”的一聲落在地上。
“姑娘這是作甚!”
“你還好意思問我作甚,方才多少客官,你都盡心招待,唯獨我們侯夫人來了,不情不願地垮着張臭臉,知道的是恭靖侯府的大主顧造訪,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侯府欠了你們家銀子呢!”蕊絮氣得叉腰,走到門外指着天上的太陽,“豔陽高照的正午,你們要閉店,說出來哄鬼,鬼都不信!”
楚照槿的心情本有難言的沉郁,聽蕊絮這麼慷慨激昂地罵罵咧咧,那雙明眸裡不僅不因掌櫃的惡劣态度而惱,反而生出些笑意來。
旁人不歡迎,她亦不觍着臉多留,橫豎以後不來就是,本想拉着蕊絮走,擡起的步子落下了,幹脆撐着腦袋,聽他們吵下去。
呈事院衙門重開的第一日,七旬的程景在宮門前擊鼓陳詞,請民命,為國計,還沒如願見到何骢,就被莊衍懷這個信任的都虞侯一劍刺死。
人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何況大權在握的鷹犬爪牙乎,程景這第一把火燒起來,駭着了不少人,京中的官員來未來得及準備,呈事司兵貴神速,把兵部侍郎的走私之狀告上去,兵部侍郎斬首示衆。
接下來的十日,文官武官空前團結,一改往日的水火不容,心裡都有個一緻對向呈事司和莊衍懷的矛頭,隻是看着一個又一個地同僚下獄,就沒有全須全尾地回來的,憋在心裡隐忍不發罷了。
嫁雞随雞嫁狗随狗,本是迂腐的圭臬屁話,楚照槿以往從不認同,此時卻咂摸出些味兒來,夫妻難免一體,世人視莊衍懷如洪水猛獸,恭靖侯府就是地獄魔窟,她恭靖侯夫人就更不是什麼善茬了。
起初尚有人請楚照槿去茶會,想通過她的門道求呈事司開恩,她婉言回絕,此後再沒收到過帖子,平日關系還算不錯的娘子們就像忘了她這個人似的。
人來去一輩子,生前在世間或美名或罵名,好的不能當飯吃,壞的也變不成架在脖子上逼人去死的刀子,總歸虛無缥缈,不是立身之本,名聲臭了就臭了,她不是在乎他人眼光評判之人,在恭靖侯府裡多日不出,并非要逃避什麼,隻是想避避風頭,不該在風詭雲谲的緊要關頭招搖于市,自己往槍口上撞。
憋悶了數日,總要出門透風,她不主動裝上槍口,奈何有人偏主動來撞她的,惹得不快,難免如眼前擦槍走火。
掌櫃的氣焰也不小,兩掌一拍,說着就要讓楚照槿來評理:“說我們勢利眼當真是天大的冤枉。”
他指着空蕩蕩的店面掃蕩一圈,“侯夫人,您且瞧着看吧,你們恭靖侯府的幾尊大佛來了,還有誰敢在我們店裡逗留啊,這不是毀人生計,不留活路嘛。”
蕊絮像隻氣鼓鼓的松鼠,伸了脖子一啐:“我呸!我們侯夫人當初就不該看上你們鋪子的東西,白白給你們送錢,養活了店裡上下那麼多人。”
她拉着楚照槿就要走,“侯夫人我們走,我們不同他們這些小人計較,滿身的銅臭味,也不緊着洗洗。”
掌櫃見楚照槿從頭至尾,隻從容坐着,不斥責什麼,漸漸知曉自己理虧,歎了口氣,跟在後頭把這三人送出去。
楚照槿正巧走到門口,兩道影子連忙橫過來,她吓得心悸,連忙避讓,險些打了個趔趄。
反應過來,看清是一男一女,女子布裙荊钗的平民模樣,便聞他們的哭訴。
“小莊侯辱我妻子,請侯夫人為内人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