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湊近來看,鳳眼薄唇,輪廓分明而精緻,聲線慵懶浪蕩,何等妖冶。
楚照槿眼波流轉,動作暧昧,眼角眉梢暈開一抹豔色,目光毫無顧忌地在他臉上遊走,唇角的笑帶了絲挑逗的意味。
她低下頭,身邊的光線順勢暗了下來,唇冰涼微顫,落在高挺的鼻尖輕輕一點,很快離去,又無聲無息落下,吻了莊衍懷的唇上。
下唇被人死死咬住,口中彌漫着一股腥甜,莊衍懷摟着她腰肢的手霎時松開。
楚照槿卻不肯罷休,勾着莊衍懷的脖頸,趁其不備,得寸進尺地加重了齒間的力道。
“楚小尋,你是狗嗎?”莊衍懷推開楚照槿,也就是這樣的反抗,令唇上最後撕裂的疼痛格外分明。
楚照槿跌坐在床上,笑得格外得意,搖着頭朝他吐了吐舌頭:“對啊,我就是。我們狗咬狗,誰也不欠誰。”
莊衍懷擦了擦唇角的血,被她這番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說辭氣笑了,擡步又要過去。
自己分明知曉她的小心思,還是會情不自禁上當,是他自己活該。
楚照槿背後竄起涼意,退到床腳,抱緊了被褥:“我……今日身子不适。”
莊衍懷坐在床上,再次靠近她,指了指唇上的傷口,眼神近乎蠱惑:“是你勾引在先。”
不等楚照槿反駁,他吹滅蠟燭,順勢躺在了外側,悠然自得閉上了眼睛:“我知道,睡吧。”
楚照槿松了口氣,等腦袋裡那根緊繃的弦松下來,腹中霎時積蓄滿了怒火。
這厮,又故意逗她!
楚照槿氣得咬牙,撐着身子向後仰倒,雙腳對準身旁的人蹬過去。
莊衍懷本就近乎睡在了床沿上,哪經得住這樣用盡全力的一蹬,幸而單臂撐在了地上,摔得還算優雅。
這一回他沒有放松警惕,擡臂擋住了從天而降的被褥,簾幔嘩啦一聲拉上,沒給他看清對方神情的機會。
小娘子的聲線含着怒意,羞澀若有若無,藏在甕聲甕氣的嗓音裡。
“我睡床,你……睡地上!”
夜涼如水,寂寂冷輝漫過窗棂,灑在地上,融入腕間蚌珠的光暈,像是宣紙卷着的毛邊。
楚照槿仰面躺在床上,側頭望着帳外若隐若現的輪廓,毫無睡意。
深夜寂靜,兩人的呼吸聲并不綿長,傳入彼此的耳中。
“莊與行?”
“嗯。”
楚照槿斟酌半晌,開口:“我睡不着,想給你講個故事。”
莊衍懷哼笑一聲,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旁人都是睡不着要聽故事的,你倒是要給旁人講故事。”
楚照槿拍了拍被褥,佯怒道:“你到底聽不聽,我願意哄你睡覺還不好,你可别不識好歹。”
“我聽。”莊衍懷知道她在帳内看不到,還是點了點頭,“能被宜澤公主哄着入睡,實乃我莊某人榮幸之至。”
“從前有條魚生活在南溟,有一日南溟的海上起了海嘯,魚兒的同伴親人都死了,隻有它一人逃離風暴,漂流到了另一片海域苟活于世,僅存着家鄉記憶的貝殼是她最後的安慰。”
楚照槿喉間哽咽,輕聲講下去。
“那片海域依舊不太平,魚兒在那裡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欺負,它厭惡這世間,也厭惡自己的存在。它想,活着和死了早無分别,黃泉地府是親族友朋,而人間葬着的是自己,要是那次海嘯中,自己沒有幸存下來,是不是就不用孑然一身,而是和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團聚了。”
“後來呢,那條魚死了嗎?”莊衍懷看向帳幔,問。
“死了,死在那片它不喜歡的海域裡。”楚照槿翻過身,枕着頭莞爾,“你知道嗎,在那條魚死前的最後一刻,它突然發現生命中還有很多遺憾,原來在那片她厭惡的海域裡,還有她喜歡的事物,比如供它栖身的珊瑚,柔軟細密的沙灘,還有另一條,和它隻見過一面,但足以見一輩子的魚,可惜……已經晚了,死亡選擇了它。”
莊衍懷轉着腕間的蚌珠,看皎白的光暈在夜幕中流轉:“那條魚當真可笑,既隻有一面之緣,大抵對方早忘了它,都要死了,何必再記挂着另一條魚。”
“因為那條魚比它還慘,魚兒在那時明白,這個世界上不光是它一人在踽踽獨行,在它看不到的地方,還有另一條魚,抗訴命運不公,抵禦頑敵,努力求生。”
楚照槿想,莊衍懷一語中的,重生一世,他當真不記得自己。
而她,就是他口中那條可笑的魚,記着牢獄中的患難之緣、同死之誼,直到今生。
這是一根牽着風筝的線,指引着她,去到了北燕,去到了莊衍懷的曾經。
她摸到枕下的平安符,遞到簾外。
莊衍懷擡起的手又放下了,阖眼假寐:“旁人不要的東西,如今舍得給我了,又打什麼壞主意呢。”
楚照槿下了床榻,蹲在他的身邊,拉了拉他露在被褥外的衣袖。
莊衍懷睜開了眼,兩人四目相對,腕間的蓮花子輕撞微響,珠光在兩人清亮的眸中溫存。
楚照槿輕歎,把那紙平安符塞進莊衍懷的手心,很快回到幔簾内,隔着一層素白的紗,望着對方。
“莊與行,我所求平安,從來是你,并非旁人。”